第九章 沘水大捷(第6/9页)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君必有其臣。甄阜和王莽一样,迷恋作秀和表演,倘若平平淡淡取得胜利,又怎能体现得出他的非凡演技?岑彭心知多谏无益,只得黯然出营,一阵忧伤随之袭上心头,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暴走。

立于冬夜的寒风之中,岑彭的心比寒风更冷,他知道:刘縯本来必败无疑,甄阜的昏招一出,反而平白给了刘縯一线生机。刘縯惨败之后,理应困兽犹斗,加上又刚刚召来下江的援兵,实力大增,仍然迟迟不敢进攻官兵,因为他找不到官兵的破绽,没有取胜之机。虽然刘縯知道每拖一日,形势便对他越不利,可他也只能无奈地等待下去,等待官兵露出破绽,或者等待自己被活活拖死。因此,官兵只要按兵不动,就是最大的主动。等到严尤大军一到,前后合击,汉军马上彻底没戏。然而,甄阜炫技心切,非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可,于是便有了破绽。现在就要看刘縯有没有足够的智慧,抓住破绽,扭转战局。

岑彭见甄阜不可动摇,索性自己动手,秘密修桥,留作后路。桥刚修好,便有人报告甄阜。甄阜亲临,唾沫横飞,冲岑彭大吼:“老夫率十万精兵,汉军则不足万人。老夫要是连这样的仗都打输掉,你觉得老夫还有脸渡这座桥,败撤回宛城吗?”说完一声令下,新修之桥,付之一炬。

岑彭胆大嘴快,较劲道:“桥既然已烧,属下也无话可说,但无论如何,辎重留于蓝乡,却无重兵把守,终究不妥。请太守拨兵五千,前往蓝乡,增强防备。”甄阜见岑彭还敢批评他的指挥,怒不可遏,喝道:“岑彭目无军纪,阳奉阴违,罪无可赦,立即军法处斩。”梁丘赐苦苦劝道:“未战,先自诛大将,于军不祥。”甄阜这才怒火稍息,命将岑彭关押,道:“且留你数日性命,让你亲眼看看,老夫如何破敌!”

甄阜大军部署完毕,营帐绵延数里,与汉军隔沘水相望。时已腊月二十八,再过两天,便是大年三十。

猫在捉到老鼠之后,往往并不立刻享用,总要先戏弄个够,这才肯正式开吃。甄阜也有着同样的癖好,在发起进攻之前,他还不忘再调戏对手一番。甄阜当年曾与刘良同在长安担任郎官,私交尚可,而在战场上表演,敌人无疑是最佳的观众。甄阜于是移书刘良,其文甚是轻佻,曰:

“甄某领雄兵十万,奉诏讨贼。明日日出之时,两路齐出,并渡沘水,与君等论兵,敬请指教。”

刘良接书怒骂,甄阜啊甄阜,你也太嚣张了,连进攻时间和战法,你也敢事先张扬,分明不把我们汉军放在眼里。刘良骂完,却又开始惊恐,双方实力如此悬殊,甄阜确有资格嚣张。刘良持书见刘縯,问道:“明日日出,敌军便将大举来战,计将安出?”

刘縯览书一过,弃于一旁,出帐而去。刘良跟出追问。刘縯以手指天,道:“难得雪景,叔父何不与我同赏?”

刘良抬眼望去,果然一场好雪。但见雪花纷纷,大如枕席,在怒号的北风吹拂之下,漫空狂舞,苍茫天地间,浑然同色,皓白一片。刘良痴看片刻,忽又醒悟过来,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赏雪?这哪里是雪,这分明是上天在为我等悲泣。”

刘縯莫测高深地笑道:“叔父之言差矣。此雪乃天赐的礼物,岂可不赏!”

刘良愈怒,大祸临头,你小子还要学后世谢安,愣装什么名士风度,正待痛骂,刘縯却俯身过来,附耳低声说道:“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官兵虽众,无能为也。”

刘良闻言大喜,于是给甄阜回书一封,极尽卑辞,又奉上厚礼,书云:

“良之妻儿,皆战死小长安,遭此惨变,良早生厌世之心。唯念子弟家眷,自起兵以来,风餐露宿,常日饥寒,有万苦而无一乐,着实可怜。良于心不忍,敢请太守延战一日,但求过完除夕,使子弟家眷们燃爆竹,赏歌舞,也算是在死前终得一乐。除夕一过,虽明知蚍蜉无力撼树,螳臂安能挡车,然愿应太守之约,周旋疆场,万死不辞。素知太守仁厚,必当应允。”

甄阜接书,心情大悦,将书遍示诸将。如果说官兵将士原本还有必死之意,见了刘良之书,轻敌之心油然而生,顿觉自个儿不可能战死。一旦觉得自个儿不可能战死,于是便很自然地不肯死战了。

很快又有探子来报,汉军已将泊于沘水岸边的竹筏悉数拆毁,将竹子砍断,捆成捆,运回营中。甄阜闻报,大为得意,汉军自毁竹筏,显然已是放弃进攻,只为毁筏取竹,在除夕夜烧燃而已。

甄阜决定仁慈一回,让汉军过个好年,多让他们活一天,就等于多让他们活一年,何其功德无量!甄阜于是修书答复刘良,其文依然轻佻,曰:“君可安心过除夕。元旦之日,甄某领十万大军,给君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