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江山多娇(第4/19页)

小文书邓仕俊因枪伤伤口化脓高烧不止。部队进入大草地后,二十六师政委杨朝礼安排四名战士抬着他。小文书躺在担架上昏迷了好几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四个抬他的战士只剩下三个了。又走了几天,好不容易爬上一座地势稍高一点的山坡,能有块地方坐下来喘口气了。一个战士刚坐下来,身子往后一仰说:“我不行啦。”然后就死了。剩下的两个战士对邓仕俊说:“我们两个人一定会把你抬出草地!”邓仕俊的伤口实在痛得厉害,打开一看,皮肉已经完全溃烂了。两个战士建议烧点热水把伤口洗一洗,于是就去捡柴。邓仕俊躺在担架上远远地看着他们。看着看着,其中一个战士在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栽倒了,倒下的那个地方瞬间就泛起了一圈圈翻着沫的黑水。只剩下最后一个战士了,他烧了热水,给邓仕俊洗伤口。邓仕俊问:“同志,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那个战士说:“我叫刘宏,四川巴中人。”又说:“别担心,我结实得很哩!”小文书邓仕俊说:“刘宏同志,趁着还结实,你先走吧!”刘宏说:“丢下伤病员自己走,算什么红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宏背着邓仕俊走。因为负重他越走越慢,直到落在了全师的最后。没有任何吃的,连皮带都已经煮了,刘宏实在背不动了,邓仕俊一定要他先去赶部队,他对刘宏说:“你赶上了,吃点东西,再回来接我。”刘宏知道已经快出草地了,就把邓仕俊放在了一个草坡上,说:“就在这里,别动,我去找人来抬你。”小文书邓仕俊没有在那个草坡上等,他一个人一点一点地爬,当他终于遇到了另一支红军队伍时,已经瘦得让所有看见他的官兵都落了泪。邓仕俊被送到了二十六师师部,杨朝礼政委说:“这不是咱们的小文书嘛。”一年以后,杨朝礼政委在战斗中牺牲,邓仕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哭了一场。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总是说:“我的生命不是属于自己的。”

七月七日,红二方面军从甘孜出发。

关向应在日记中记录道:

七月七日,六军行军约百里,沿途均无房屋,到大吉岭附近露营。

七月十三日,六军经点头寺进沟,顺沟而上,翻了两个山,最后一个较高,下山坡很滑,行军约一百二十里到绒玉。

七月十六日,六军上午出发,沿河而上,下午到玉楼。各部队还是没有找到粮食,全吃野菜。指挥部及二军四师到打盆、大古岭。六师在东谷。因河水涨,需架设浮桥,明日才能续进。

七月十九日,六军到作木沟露营,大风大雨,接着下大雪雹,部队人员一夜满身通湿,寒冷似湖南三九天气。

七月二十一日,六军到离阿坝四十里的地方露营,通宵大雨,帐篷大漏,地下很湿,睡不成。

七月二十二日,六军过一个上下约四十里的横排山。过山时,大雨倾注,狂风折树,非常寒冷。

红二方面军第一次过草地。为了获得过草地的经验,在甘孜时他们曾不断向红四方面军的同志取经,让他们介绍过草地的注意事项以及应对困难的方法措施,甚至把草地里可以吃的野菜形状都一一记了下来。但是,由于红四方面军已经在甘孜驻扎了数月,红二方面军能够筹集到的粮食十分有限。

为了帮助红二方面军,朱德命令红四方面军直属队把所有驮帐篷和行李的牦牛全都留给红二方面军,从牦牛上卸下来的东西一律由人背着。临出发的时候,朱德还嘱咐贺龙:“牦牛的皮、肠子、蹄子,千万不要扔掉,那些东西都是可以吃的。”后来,当红四方面军渡过了嘎曲河的时候,朱德又亲自安排在那里设立兵站,留下一批牛羊,以接济后面的红二方面军——嘎曲河,红四方面军第一次北上折返的地方。

红二方面军最后筹到的粮食仅够维持七八天。可是根据红四方面军的介绍,通过松潘大草地即使一切顺利也需要十二天。

贺龙把所有可能遇到的困难都想到了,但是部队出发不久遇到的危机还是令他吃惊不小。由于奉命跟随红四方面军前进,他们严格地走在红四方面军的行军路线上,这样一来带来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宿营地可以筹集到的粮食已经全部被前面的大部队筹走了。更令人担忧的是,前面大部队的伤病员和掉队人员全部被收容到了红二方面军的队伍中,人员的增多使粮食危机更加紧迫,部队很快就出现了因冻饿而减员的现象。贺龙给各师都下了命令:“不管多么难,都不许丢掉伤病员。活着的人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抬着他们走。”贺龙把自己剩的一点炒面给了身负重伤的警卫连连长朱声达。他命令成立一个由党员组成的“试吃组”,尝试着吃各种野草,然后把不会引起中毒的野草挑选出来,仅这个工作就牺牲了不少党员。胡子已经长得像乱草的贺龙心急如焚,因为这些红军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与他一起出生入死。贺龙把一个倒在路边的战士扶上了自己的马,然后对警卫员说:“把他送到军医院去,不许半路让他死了,让军医院给我打个收条回来。”松潘大草地上,那些倒下的红军官兵为了不拖累其他同志,索性拒绝收容。他们用草把自己的脸盖上一动不动,希望走过他们身边的同志以为他们已经死了。收容队很快知道了这个情况,于是他们扒开每个人脸上的草,只要发现还有一口气,就要抬到担架上。可是他们看见的更多的是已经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