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北上北上(第6/20页)

贺龙的想法是:突然折向西,沿着雪峰山山脚直奔瓦屋塘,从瓦屋塘翻越雪峰山西进贵州。

但是,国民党军已经洞悉了一切。

自此,红二、红六军团开始了异常艰苦的作战——冲出国民党军对湘鄂川黔根据地的封锁后,转战在湖南中西部的美好时光竟是那么短暂,红二、红六军团的长征就从他们西进的这一刻开始了。

红军的先头部队是第二军团五师,师长贺炳炎;五师的先头部队是十五团,团长李文清。

前面就是瓦屋塘了,出现在红军官兵眼前的大山高而陡峭。

就在红军先头部队快要接近东山山顶的时候,枪声响了。

从猛烈的火力上判断,是国民党军正规部队。

李觉和樊嵩甫的部队都在后面,前面怎么会突然出现了敌人?

师长贺炳炎上来质问:“怎么不走了?”

李文清团长说:“前面有敌人。”

贺炳炎说:“你去向老总报告,这里归我指挥。”

横在红军前面的,是早就迂回过来的陶广的部队。

贺炳炎大吼一声:“机枪掩护!都跟我冲!”

东山山势太陡,机枪无法架设,掩护火力无法实施。

贺炳炎一甩手,继续往上冲。

敌人的机枪子弹如暴风骤雨。

贺炳炎愤怒的吼声在猛烈的射击声中炸响。他在山上杂乱的灌木丛中时隐时现。当他再次直起身子高喊着“跟我冲!”的时候,官兵们发现他们的师长用左手举着驳壳枪,右手臂整个衣袖血淋淋的。冲到他身边的战士喊:“快来抬师长!快来抬师长!”贺炳炎叫道:“喊什么?快给我冲!”卫生员冲上来给他包扎,他挣扎着就是不从:“别按着我!前面正在死人!”

东山山头被红军占领了。

贺炳炎躺在敌人丢弃的阵地上昏迷不醒。

贺龙赶来问卫生员:“胳膊保得住保不住?”

卫生员摇摇头,说:“只有锯掉胳膊才能保住性命。”

贺龙对参谋说:“去弄只老母鸡来。”然后问卫生员:“几时开始锯?”他得到的回答是:“午饭后就干!”

给贺炳炎锯胳膊的时候,他疼醒了。

没有麻药。一条大锯在开水中煮了一个小时。几个红军战士负责按住他的双腿和身体。他们还准备了一条毛巾,把师长的眼睛蒙上了。贺炳炎清醒后把毛巾扯下来,看了看说:“都靠边!锯吧!”说完把毛巾咬在嘴里,眼睛一闭。

卫生连的几个战士心一横,用脚踩住他的右胳膊,锋利的锯齿对准枪伤的伤口“咝啦”一声锯了下去……

贺炳炎,湖北松滋人,十六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了贺龙领导的工农革命军。他性格豪爽,作战勇猛,先后当过班长、排长、连长、团长、师长。他终生失去一条胳膊的这一年,年仅二十二岁。这位年轻的红军指挥员在日后转战的日子里,即使只有一条胳膊,依旧勇敢顽强地作战。在经历了中国革命赢得胜利的艰苦历程之后,飘荡着一只空袖筒的贺炳炎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上将。

直到锯完了,贺龙才走到跟前,锯下的胳膊扔在了一边,贺炳炎大汗淋漓。贺龙俯下身子,对着那张因剧痛而苍白如纸的面孔仔细端详了很久。然后,贺龙在地上的那摊血里捡起些什么,攥在了手里。从此,红军每次进行战斗动员的时候,贺龙就会打开他随身携带的手帕,然后肃然地说:“都看看,这是红军师长贺炳炎的骨头渣!”

瓦屋塘战斗结束后,红军绕过陶广部的阻击阵地,从位于瓦屋塘西南方向的竹舟江西渡巫水,然后转向西北急促前行上百公里,在托口镇附近再次强渡沅江。一九三六年一月一日那天,红二、红六军团到达了芷江以西的冷水铺附近,这里已经临近贵州边界了。

国民党军队大多没有在崎岖的山路间急促行军的能力。此时,郭汝栋部在四天的路程之外;而汤恩伯的部队干脆回去了,原因是“要防止广西军队进入湖南”;只有李觉和陶广的部队追得很紧,其中李觉纵队的第十六师距离红军最近,其前锋已经接近芷江。

但是,年总是要过的。

这里的土豪很多,土豪的肥猪也很多,因此红军官兵很高兴。新年的晚上,炊事员们很忙,官兵们都来帮忙,把猪肉和鸭子炖得很香。第二天中午,红军官兵聚集在一起,刚要享用,枪声响了,敌人的先头部队到了。炊事员们急忙把肉捞起来放在筐里担着就跑。

既然李觉的第十六师已经过了沅江,红军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一方面把李觉纵队还没有过江的第十九、第六十三师阻击在沅江以东;另一方面集中兵力打一个伏击,把独自冒进的这个第十六师吃掉。战斗目的一是阻止敌人的追击,二是如果仗打好了就可以回湖南去,因为在黔东建立根据地的设想已经难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