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北上北上(第3/20页)

陷于痛苦抉择中的还有贺龙的妻子蹇先任,因为十八天前她刚刚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儿——要么把小小的孩子留下来,将来再回来寻找;要么她和孩子一起留下来,等红军有了稳定的根据地,自己再去投奔。蹇先任,湘西的第一个女红军,当年在贺龙猛烈的追求下嫁给了她心目中的红军英雄。他们的第一个女儿生于一九三〇年。那时贺龙领导的红四军开始东征,蹇先任因为怀孕只能留下来。在国民党军和地主武装的搜捕下,她在湘西的大山中颠沛流离直至女儿降生。第二年,部队又要离开根据地,贺龙安排她到一个秘密联络点去休养。但是,国民党军来了,蹇先任只得再次带着女儿躲进大山中。湘西的冬季天阴地冷,女儿出了麻疹,蹇先任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直到孩子的气息一点一点地消失。现在,蹇先任无论如何不能把刚刚出生的第二个女儿丢弃,任凭谁来劝说,这位刚强的女红军就是不答应。蹇先任就这样带着她小小的女儿踏上了万分艰苦的转移之路。红军官兵找来了一个湘西农家常用的竹背篓,把那个柔嫩的小女孩儿放在了里边。红六军团政委王震听说了,特意跑过来,他给蹇先任的第二个女儿起名叫贺捷生。王胡子说:“希望这个红军的后代能给革命带来好运,让红军永远捷报频传。”贺捷生随红二、红六军团一起上路了,这个出生仅仅十八天的小女孩儿活了下来,在竹背篓中跟随红军从湖南一直转战到陕北,成为中国工农红军长征队伍中最小的成员——数十年后,这个有着传奇色彩的红军的女儿,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位将军。

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九日晚,红二、红六军团两万官兵开始了战略转移。

先头部队是第六军团十七师四十九团,曾在惨烈的甘溪战斗中九死一生的营长刘转连现在是十七师的参谋长。刘转连匍匐在澧水河边,向水中扔了一根木棍,棍子瞬间就被湍急的河水冲得没了踪影。刘转连和四十九团团长王烈不但对水流的汹涌感到吃惊,也对江对岸敌人防御的森严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澧水对面的高地上布满了敌人修筑的堡垒,堡垒露出的射击孔密集得像蜂窝一样。没有船,也不可能搭起浮桥,红军必须从毫无遮拦的澧水上迎着敌人的火网冲过去。

突破国民党军在澧水和沅江一线构筑的封锁线,是红二、红六军团突出重围的第一步。

刘转连和王烈商量了一下,决定组织一个突击队,在夜色掩护下偷渡澧水。王烈亲自带一个营跟在突击队的后面,偷渡不成功就强渡。三十名水性好的红军官兵被挑选出来,每人八颗手榴弹。天黑下来的时候,突击队开始向澧水靠近,后面王烈率领的突击营紧跟着。但是,红军刚一摸近澧水岸边,对岸的敌人就开火了。国民党军没有丝毫的松懈,他们发现了红军的偷渡行动。王烈团长不得已率领部队开始强渡。

事先预备好的竹筏刚一推下水,就被迅猛的水流冲散了架。对岸敌人的子弹在黑暗中风一样地呼啸而来,没有时间回头重新弄筏子了,红军官兵不顾一切地扑下了水,很多人就抱着一根竹竿,向敌人的枪口发出火光的地方游去。如果从单纯的军事角度看,红军的强渡行动几近自杀,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掩护的火力十分微弱;而在他们的面前,敌人的机枪已把河面打得水花四溅。堡垒后面的炮弹打过来,在澧水上打出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浪涌。火光中的红军几乎没有还击能力,但是他们只要还活着,就默默地向对岸奋力游去。留在北岸的刘转连焦急万分,他希望能够回来一个人报告突击情况,哪怕游回来一个伤员呢。但是,被子弹击中的沉到江底,被江水卷走的消失在黑暗的下游,红军官兵没有一个人回头。突然,澧水对岸离滩头最近的一个堡垒燃起了大火,幸存的红军官兵在火光中爬上了岸。堡垒中的敌人在这一刻也冲了出来,双方官兵在泥泞的滩头展开了肉搏。

过了澧水的红军突击部队已经没有了指挥员。

四十九团团长王烈一上岸就扑倒在了泥泞中,身边的战士喊他没有回应,战士们用手一摸,团长的身上黏糊糊的,把手伸向亮处一看,全是血。

那些还没有上岸的红军官兵依旧在水中游着,他们看见了滩头上的肉搏情景,他们知道自己的战友急需支援,他们用最大的力气高喊着:“杀呀!杀那些个狗娘养的!”

刘转连知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竹竿游过去。

到澧水上游侦察的侦察员回来了,报告说距离这里几里的地方,有个地方可以徒涉。

刘转连立即带领部队火速奔过去。徒涉点对岸的敌人已全部被强渡的红军吸引过去了。十七师的红军官兵手拉着手迅速地过了澧水,然后扑向了敌人的堡垒。砖石砌的堡垒顶盖却是稻草的,里面也铺满了稻草,只要一颗手榴弹扔过去,堡垒就燃烧起来。这个烧起来再打下一个,红军连续点着了十几个,沿着澧水南岸,国民党军的堡垒烧成了一条火龙。刘转连一直向突击队强渡的方向打,终于打到了那个渡口,滩头的肉搏战已经结束,淤泥中到处都是尸体,红军突击队和跟随突击队前进的那个营已经牺牲过半。在黑暗的滩头上,刘转连找到了王烈团长的遗体。红军战士说:抱着竹竿强渡的时候,团长就中弹了,但他还是坚持到了滩头,上了滩头再次中弹,团长倒下去就再没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