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北上北上(第2/20页)

这一次,国民党军放弃了长驱直入和疾进猛追的战术,采取了逐段筑堡、交替前进的方式,甚至规定部队每天只准行进三到五里,以便一边推进一边修筑碉堡:“各防区未成碉堡,赶紧增筑,以班碉为主,依实地形势,构成纵深配备梅花式之碉线网,并注意与邻区碉线双方衔接,勿留空隙。至于交通道路,亦应计划修筑,以利运输。”

面对国民党军的“围剿”,红二、红六军团最初决定依靠根据地和东部的游击区,抓住时机突破东面的进攻之敌,在运动战中粉碎国民党军的“围剿”。为此,红军先后主动放弃了位于湘北的津市和澧县,集结在石门西北部地域等待战机。但是,由于国民党军步步为营地推进,封锁线不但横向连接严密,纵向也达成了前后掩护,所以红军的出击战机始终没有出现,根据地反而在国民党军的逐步推进中越来越小。根据地的缩小使红军失去了机动作战的余地,同时也使红军的补给发生了严重困难。湘鄂川黔苏区北有长江,南有酉水、沅江,东有浩瀚的湘北湖区,西有长满巴茅的崇山峻岭,对于根据地内的红军来说,国民党军的层层封锁一旦形成,生存危机即刻就会使他们陷入困境。

一九三五年十月,中共湘鄂川黔边省委和军委分会对红二、红六军团的未来行动进行了反复讨论,一致认为根据地内部的“狭小地区”已不利于红军与强大的敌人持久战斗,红军必须迅速从敌人的封锁中突围出去,转移到根据地以外“无广大堡垒地带”,创造有利的条件对“围剿”之敌进行反击。

十月十五日,朱德、张国焘致电贺龙、任弼时、关向应,同意红二、红六军团开始转移:

贺、任、关:

来电悉。

(甲)一切请按实际情况由你们自行决定,必须秘密、坚决、迅速、机动,出敌不意。

(乙)在狭小地区内固守为失策,决战防御亦不可轻于尝试,远征,减员太大。可否在敌包围线外原有苏区附近诱敌出堡垒,用进攻路线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之。上述意见供兄参考。

(丙)我方主力仍在川西北活动,当尽量与你方配合。

朱、张

删[十五日]午

红军总部的电报虽支持红二、红六军团转移,但鉴于红一、红四方面军在转移途中的巨大损失,建议两个军团的转移作战不要走得太远。

三天以后,红军总部再次来电,电报仍没有提及中共中央已经北上,但是通报了红四方面军目前的战斗方位:

贺、任、关:

(甲)删午电收到否?你们行动方针由兄等按实况决定,我们只作一些建议。取守势是最失策,远征损失大,可否在赤区外围和附近地区诱敌,各个击破之。

(乙)我军向川敌回击,刘文辉、杨森均被打垮,现已占领绥靖、崇化、丹巴、抚边、懋功。俘获甚多正追击中。

朱、张

皓[十九日]申[十五至十七时]

自红一方面军北上之后,红军总部发出和接收的电报,朱德并不是每一封都能看见。康克清回忆说:“一连十来天不看电报,老总是无法忍受的。他天一亮就到张国焘那里要电报看,而机要员就要去请示张国焘。”

十一月四日,红二、红六军团部队陆续集结到湘西桑植附近。中共湘鄂川黔边省委和军委分会在桑植以北的刘家坪召开了会议,决定部队转移到贵州石阡、镇远和黄平一带创建新的根据地。

决心已下,立即准备。

首先整编部队,将地方武装独立团改编为红二军团五师和红六军团十六师。同时,两个军团都裁减了机关人员充实到作战部队中。红六军团十八师奉命留下,掩护主力突围,开展游击战争,危急时可以追赶主力。

从哪个方向突出去?

红军官兵们说:听贺胡子的。

贺龙和萧克已经决定:根据地东面的国民党军最强大,敌人一定以为我们绝不会迎敌东进,那么我们就先往东走,然后出其不意突然南下。贺龙说:湘中富裕得很哩,只要红军能出去,往哪里打都不吃亏,打下个县城就能得到物资补充。红军的突围计划制定得很周密,重点之一是圈子不能兜得太远,尽量避免靠近广东和广西的边界,以免把陈济棠和白崇禧的部队引过来。

整编后两个军团兵力约两万人。其主要领导是:红二军团,军团长贺龙、政治委员任弼时、副政治委员关向应;红六军团,军团长萧克、政治委员王震。他们都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工农红军的精英人物。

关于为什么要转移?道理是可以向红军官兵们讲清楚的,过去部队经常“跳到外线”去打仗,灵活机动的运动战才能够使红军出奇制胜。但是,红军的政治工作者还是遇到了一个特殊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在红二军团中显得格外突出:红二军团官兵大部分都是本地人。虽然红军干部没说一旦突围就不回来了,但是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人说过。家在刘家坪的一个老太太,儿子在红二军团六师当兵,红军干部找到老人讲了红军离开的道理,老太太就去了六师师部,说:“我把儿子交给你们了。”六师政委廖汉生对老人说:“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你儿子的。有我们在,就有你的儿子在。”老太太又说:“打赢了你们就回来。”说着就流了泪。廖汉生对老人说:“不管红军走到哪里,一定会回来的。”——许多年后,廖汉生对那片山清水秀的土地依旧满怀愧疚:“他们的儿子和丈夫许多人都在长征中牺牲了,有些连牺牲在什么地方我都很难说清楚。这笔沉重的感情债在我心头压了几十年。全国解放后的三十年间,我迟迟没有回去看望故乡,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此。”那一年,红军师政委廖汉生二十四岁,他就是桑植人。部队要离开的事他一直对家里瞒着。出发前夕,母亲得到了消息,走了近三个小时的路来到部队,想再看一眼自己的儿子。廖汉生安慰母亲说他一定很快就回来——廖汉生知道,所有的乡亲都怕自己的亲人一去不还,而包括他在内的一万多湘西子弟却是自此踏上了万里征途,所有活下来的红军官兵与自己的家乡都是一别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