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漫湘江(第4/13页)

在通道的左翼,中央红军有两个阻击地点,一个是湘江边上的界首,彭德怀的红三军团指挥部就设在那里;另一个是名叫新圩的小集镇,集镇位于文市西南方向中央红军的侧后,横跨在灌阳至湘江渡口的公路上。奉命在新圩阻击桂军进攻的是红三军团五师。因为十三团被军团部调去直接指挥了,五师这时候实际上只有十四、十五两个团。二十八日,红军官兵刚把阻击工事挖好,桂军的队伍就开过来了。红军与桂军刚一交战,战斗的残酷性立即让五师师长李天佑想到了高虎脑战斗。红三军团五师在保卫中央苏区的高虎脑战斗中,面对国民党军作战飞机倾泻下的数千发炮弹,面对国民党军六个师在大炮掩护下的进攻,阵地上所有的红军官兵无不舍生忘死,每个人都准备为保卫苏区流尽最后一滴血。战斗进行到最后的时刻,五师阵亡的团以下干部达三百二十四名,阵地虽已经成为一片焦土,但是依旧在红军官兵的脚下。年仅二十岁的红军师长李天佑出生在广西临桂,十五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著名的百色起义,历任红军排长、连长、团长,因作战勇敢获得过“红星”奖章。一九三四年,在国民党军“围剿”中央苏区的最危急的时刻,他出任了红三军团五师师长。身经百战的李天佑预感到,新圩阻击战也许比高虎脑战斗还要残酷。

当时的国民党军对桂军的评价是:打仗狡猾且又固执,一旦打红了眼就分外凶狠。二十九日天刚亮,桂军对新圩的攻击又开始了。桂军的火力异常猛烈,飞机投下的炸弹把红军的阻击阵地几乎炸成平地。除了正面进攻之外,桂军还派出数支小部队不断地迂回,试图切割红军的防线。五师在战斗开始后不久,丢失了前沿的几个小山包,原因是坚守在阵地上的红军官兵全部牺牲了。战斗持续到中午,在漫天的硝烟中,李天佑师长站在指挥所的掩体上已经忘了头顶上盘旋的敌机,因为不断从他眼前抬下去的负伤和牺牲的官兵令他万分焦急:十四团政委负伤了;十五团团长白志文和政委罗元发都负伤了,两个营长也已经牺牲,全团伤亡已达五百多人。虽然阵地仍在,但李天佑还是盼望这样的阻击战早点结束。军团指挥部的电报不断到达,电报的内容全部是“继续坚持”。

没有了军政主官的十五团需要有人指挥,五师政委钟赤兵向十五团的阻击阵地冲了上去。由于阻击阵地被不断压缩,敌人的炮火已经打到了师指挥所。李天佑把十四团团长黄冕昌叫来了,准备当面向他布置反冲击任务。但是,当黄团长的身影刚从硝烟中冒出来的时候,一个不幸的消息又传来了:在前沿指挥战斗的师参谋长胡震中弹牺牲。李天佑心头一阵撕裂般地剧痛,他和胡震相识于瑞金红军学校,这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战友坚毅、勇敢、乐观,无论五师承担多么艰巨的战斗任务,只要有参谋长胡震在,李天佑的心里就能踏实许多。战斗开始的时候,胡震对团长们交代任务时大声地说:“无论如何不能在阻击阵地上撤退一步,要把命豁出去在这里死顶!如果让敌人冲过这里,中央纵队就要被拦腰截断,绝不能让党中央和中央纵队受到任何损失!”说完他亲自带领团长们上了前沿。李天佑双眼湿润了,在向黄冕昌交代任务后,他强调说:“记住胡参谋长的话,只要阵地上还有一个人,就不能让敌人过新圩!”黄团长敬了个礼,转身消失在炮火中。李天佑回到师指挥所不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十四团打来的,十四团的一个连长报告说:“团长在和敌人的搏斗中牺牲了。”十四团团长,那个几分钟前在向师长敬礼的时候还微笑了一下黄冕昌!李天佑抓起电话大声地喊:“我们是红军!我们是打不散的!”说完,他拿起自己的驳壳枪冲出了指挥所。

在新圩的西北方向,湘江岸边的界首距离军委纵队的渡河地点仅仅几里地。二十九日清晨,这里的战斗是在熊熊大火中开始的,敌机扔下的燃烧弹把红军的阻击阵地烧成了一片火海。红三军团四师的官兵顶着数倍于己的敌人的疯狂进攻,他们的顽强坚守使整个前沿阵地几乎成了一个巨大的肉搏场。

位于最前沿的是四师十团,这个团在无险可守的开阔地上与敌人拉锯般地来回争夺阻击阵地,交战的惨烈致使这片开阔地上布满了桂军和红军的尸体。十团团长沈述清身先士卒,当敌人再一次冲上来的时候,他一声呐喊从掩体中跃出,带领官兵开始了不畏生死的反冲击。但是,搏斗中沈述清的呐喊猝然停止,这个一九三〇年参加红军的湖南青年身中数弹,一头栽倒在被鲜血染红的泥浆里。彭德怀得到沈述清牺牲的消息后,冲出指挥所奔上前沿。在前沿指挥战斗的四师政委黄克诚大喊:“你下去!太危险!”彭德怀不理会,当即任命红三军团四师参谋长杜中美为十团团长。时年三十五岁的杜中美一九二七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二九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彭德怀站在前沿阵地上问四师师长张宗逊现在哪里,得到的回答是在前沿的最前边。彭德怀发火了:“把他给我拉下来!”彭德怀那一刻想到的定是张宗逊师长的前任洪超,他对那个骑在战马上冲锋的年轻而勇敢的身影难以忘怀,他不愿意听到四师又一个师长阵亡的消息。在黄克诚的竭力劝阻下,彭德怀回到了军团指挥所,然而身后跟进来的人报告说,十团团长杜中美刚刚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