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路在何方(第6/18页)

虽然红军与粤军事先达成了那份“粤军撤退二十公里”的协议,虽然在总攻击发起前红一军团和红三军团都收到了中革军委“如粤军自愿撤退,应勿追击和俘其官兵”的电报,但是,红军与粤军的协议有一个重要的前提,即“红军有行动事先告诉粤军”——对于中央红军的大规模军事转移,事先在红军内部都实行了严格的保密,怎么可能“事先告诉粤军”呢?况且,即使红军方面执行了这个前提,由于政治上的对立,双方达成的协议也不可能向下级部属传达。事后得知关于协议之事,粤军方面对团一级都采取了保密措施。这导致了当战斗发生的时候,粤军多次在上级命令撤退时官兵因为打红了眼而坚决不撤——一九三四年十月二十一日,两军刚一接触,枪声即刻响起,双方展开的竟是激烈的生死之战。

粤军的防御阵地虽没有最后修完,但毕竟修筑了多年,不但有坚固的碉堡,碉堡的前面还加设了两层由铁丝网、竹桩、地雷和深沟组成的工事。战斗打响的时候,粤军声称他们的阵地坚不可摧,“红军休想越雷池一步”。面对粤军坚固的防御工事,手中只有步枪和手榴弹的红军拼死冲击。担任主攻的红三军团四师、六师干部伤亡将近一半,战士伤亡近千人。四师是第三军团的先头部队,其先锋团是十一团,战斗僵持不下时,四师独臂师长洪超亲自指挥十一团冲击,最后以肉搏战击溃了当面阻击的粤军。接着,十一团的一个侦察排奔向最前沿侦察敌情,在信丰木桥镇附近,他们遇到了一股退下来的粤军。红军战士大声询问这股粤军的番号和他们长官的姓名,惊慌的粤军士兵说:“我们的师长跑远了!我们的师长跑远了!”就在粤军师长丢下他的士兵跑得无影无踪了的时候,红三军团四师师长洪超策马扬刀疾驰在他的队伍中。朦胧的月色下,一个粤军士兵抬起头来,看见一个一只袖子空荡荡地飘舞着的红军骑在马背上飞驰而来,另一只手里举着的马刀在月光中上下翻飞。战马越来越近了,惊恐万状的粤军士兵举起了枪。在子弹呼啸的战场上,十一团的红军官兵还是清晰地听见了“砰”的一声——子弹不偏不倚击中了洪超的胸口,洪超直挺挺地跌下了战马。年仅二十五岁的红军师长洪超在部队刚刚出征的时刻阵亡,令四师的红军官兵万分悲痛。军团长彭德怀闻讯大为悲伤,因为洪超已经是红三军团在短时间内失去的第二个师长了。

不久前,在反“围剿”作战的团村一战中,第三军团阻击着兵力一倍于己的敌人的冲击,双方士兵如同两股洪水撞击在一起,阵地上的肉搏战杀得天昏地暗。面对成百上千的红军不畏生死的拼杀,敌人最终支持不住了,数万人开始一起狂逃。彭德怀站在阵地后的指挥所内,虽已身经百战,但看着敌人从他面前汹涌而过,这位著名的红军将领仍是为之心惊。数十年后彭德怀回忆道:“当时尘土漫天,只见敌军狼奔豕突,不见我军混杂其间,虽是猛虎突入群羊,可是羊多亦难捉住。我以一万二千人,击溃敌三万余,仗虽打胜了,俘虏不及千人,算是打了个击溃战。”第三军团四师师长张锡龙与政委黄克诚也在前沿阵地指挥战斗,当敌人开始疯狂溃退的时候,他们走上阵地的高处观察战场形势。他们没有料到在不远处的一个山包上,草丛中埋伏着一小股敌人。师长张锡龙刚刚走上阵地,枪声响了,狙击步枪的子弹击中了他的头部并穿越而出,带着鲜血和脑浆继续朝前飞去,打在了政委黄克诚的眼镜上。猝然间不知到底怎么了的黄克诚弯腰去找眼镜,却听见脚下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待黄克诚重新戴上眼镜时,看见倒在阵地上的张锡龙已没有了气息。红三军团四师师长张锡龙生于巴蜀山区,二十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著名的南昌起义,后毕业于莫斯科高级步兵学校。曾任红一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张锡龙倒下的那一天,恰逢他二十七岁生日。

年轻的红军师长长眠在被战火烧焦的阵地上曾令军团长彭德怀悲伤不已。现在,四师的又一个师长牺牲了。洪超,湖北黄梅县一个贫苦农民的儿子,十八岁加入国民革命军叶挺的部队,在南昌起义中又加入朱德的部队。一年前,在保卫苏区的反“围剿”战斗中他身负重伤,终于从死神那里挣脱时,他少了一条胳膊。张锡龙师长牺牲后,晃动着一只空袖筒的洪超担任了四师师长。他打起仗来凶猛无比。在国民党军大举进攻苏区的时候,他率领四师血战在苏区北部阻击阵地的最前沿,誓死不退浴血而战,成为红军师一级指挥员中少有的获得过“红星”奖章的人。此刻,洪超无声无息地躺在江西与广东交界处的泥泞中,四师的红军官兵围着他的遗体,拉着他那只空袖筒哭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