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绚丽之梦(第3/16页)

夜幕再次降临,会议代表聚集在帐篷里听收音机。那台新奇的收音机是红军缴获的,每一次收听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播放。开始总是嘶嘶的声音,播放人员不断地调整,于是,大家听见了上海电台的爵士乐、北平电台的京剧……终于,频率调到了苏联电台,是苏联红军远东司令部领导人纪念十月革命的讲话。现场的翻译语速很快,绝大多数代表无法完全明白,但是他们的表情始终专注,因为他们认为苏联红军讲述的必然有与中国革命相通的神圣的东西。接着,收音机里传出《国际歌》的旋律,这是每一个红军官兵所熟悉的,寂静的帐篷里出现了躁动,接着大家起立跟着收音机大声地唱起来:“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寄生虫。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国际歌》,世界上最著名的无产者之歌,唱响的是一无所有者改天换地的梦想。因此,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人们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定会神思飞扬。

一八七一年七月二十三日,一个叫“工人的里拉”的合唱团在法国里尔的卖报工人集会上首次演唱了《国际歌》。那时的中国正值大清同治十年间,皇帝和他的军队刚刚把声势浩大的太平天国农民暴动镇压下去。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这个古老的国度并没有获得平静,一些“古怪”的东西和“古怪”的想法不可阻挡地进入了中国:计算器、照相机、X光机以及变法、维新、图强等等。无论这个巨大的东方国度如何闭关自守,世界性的社会进步与科学发展的潮流却一次次叩开中国的国门,撞击着中国仁人志士的认知世界。从那时起,这个古老的国度不可避免地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梦想迭起的时代。

发生在戊戌年间企图引进西方君主立宪制度,从而使国家摆脱政治和军事双重危机的变革,随着其领袖人物或是流亡海外或是人头落地而迅速宣告结束。接着,义和团运动把对痛苦生活的怨恨全部指向了洋人,结果却是外国势力空前规模的入侵和大清皇室的悲惨流亡。发生于一九一一年的辛亥革命,推翻了封建帝制在中国长达数千年的统治,革命还在这片热血沸腾的国土上引发了不可遏制的集体梦想,维新主义、无政府主义、自由主义、民权主义、社会达尔文主义纷至沓来,各种社会改造学说混乱无序地进入了中国的知识阶层中,往往是旧的梦想刚刚破灭新的梦想随即诞生,各种政治思潮令国人眼花缭乱也令国家不知所措。那时候,中国人谁也没有在意一种名为“马克思主义”的学说。

一九二一年七月,中国的北方酷热难耐,南方却是阴雨连绵。在上海法国租界内的一幢建筑里,十三位信奉马克思主义的中国青年与两位共产国际的代表秘密召开了一次会议。会议从一开始便受到租界内巡捕的监视,因此中途转移到一个湖中的小船上继续。尽管会议的细节至今回忆不一,但不争的史实是:会议明确创建一个名为“中国共产党”的政党,会议讨论通过了《中国共产党成立宣言》。参加了这次会议的湖南青年毛泽东那一年二十八岁。整整二十八年后,当共产党人为之奋斗的新中国即将成立的时候,毛泽东说:“中国产生了共产党,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变……”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意味着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和世界的最伟大的绚丽梦想与最壮阔的革命实践自此发端。

中国共产党宣布自己是无产阶级政党。

对于当时的中国来讲,“无产阶级”是一个崭新的名词。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经典理论,无产阶级指的是没有任何资产、只拥有劳动力供资产者压榨剩余价值的产业工人。然而,在中国,最早接受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几乎都不是无产者:李大钊,毕业于北洋法政专门学校,入东京早稻田大学留学,后成为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陈独秀,就学于杭州求是书院、东京高等师范学校,后曾出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毛泽东,毕业于湖南省立师范学校,后到北京大学图书馆工作;蔡和森,毕业于湖南高等师范学校,留学法国后在上海共产党中央机关工作……这些中国的知识精英虽不是无产者出身,但他们的社会理想是属于无产者的,那就是:推翻一切形式的专制统治,谋求无产者在政治和经济上的彻底解放,最终建立共产主义大同社会。中国革命的先驱者之所以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是因为他们经过对社会现实的深入分析和痛苦思考,发现只有根据马克思的学说才能挖掘出中国社会种种黑暗产生的根源: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体制,受到国家法律保护和官僚阶层庇护的严重的社会分配不公,残酷的剥削和压迫导致的社会财富高度集中,帝国主义的入侵以及腐朽封建文化的根深蒂固等等。尽管中国无产阶级革命的道路上障碍重重,但是年轻的中国共产党人依旧梦想飞扬激情澎湃,因为他们看见苏联的无产阶级革命已经取得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