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美国人如何对待艺术[2](第2/4页)

我在这里并不是说,民主制度下的手艺人无法在需要的时候制造出更好的制品。只要买主肯出钱,使得手艺人的时间和劳动得到良好的报酬,手艺人也会经常造出品质一流的制品。在各行各业都参与其中的这场斗争中,由于存在广泛竞争和大量的实验,自然会出现一些手艺高超达到行业巅峰的工匠,不过他们没有多少机会去显示自己的出色手艺,而且他们对自己的手艺也极度吝惜。他们非常审慎,一般情况下不喜欢展现自己的手艺。他们虽然有能力超过他们所承受的任务,但他们往往只满足于完成任务而已。与之相反的是,在贵族制度下,手艺人总是在不断竭尽才能工作,不达到其本行的高峰不肯罢休。

当我在一个国家看到其工艺制造出一些精美的作品时,我无法仅凭这一点就能对该国的社会情况和政治制度做出正确的判断。[6]但是,通常来说,如果我发现该国的工艺品不够完美,不过数量很多而且价格便宜,我就可以下定论:这个国家的特权正在消失,各阶级正在逐渐混合,而且在不久之后将会融合在一起。[7]

在民主时代,匠人不仅要使自己那些有实用价值的制品能够卖到全体公民手中,而且还要尽可能地使其全部制品具有它们本来并不具有的异彩。

如果在一个社会里,各阶级互相混合,则所有人都会想装出与自己实际情况不同的模样,并为此大费苦心。由于这种感情完全出于人心的倾向,因此,我们可以认为这种感情并非由民主制度造成的。然而,民主制度却在使人把这种感情用于物质方面。在任何时代,道德方面的虚伪都并非罕见,但在奢侈方面的虚伪则是民主时代的独特现象。

很多手艺人为了满足人的虚荣心的这种新需要,便在工艺上进行作假欺骗,有时甚至做得太过分,从而使得工艺本身受到损失。我们可以看到,现在市场上已经出现了足以乱真的假钻石。等到发明出的制造方法达到完美的境地,使得这些假钻石可以以假乱真时候,人们很可能就对两者都失去兴趣,把它们当作一般的小石子了。

在这里,我想谈一谈艺术之中那些被我们特称为“美术”的那种艺术。

我认为,民主的社会情况和制度不一定会导致从事美术的人数减少,不过它将对美术工作者的造就方式产生巨大的影响。有两方面的因素:第一是,许多原来爱好美术的人都变得很穷;第二是,许多还不富裕的人会开始养成这种爱好,至少会模仿别人的这种喜好。消费者的人数不断增长,但是那些富有并且挑剔的顾客的数量则在不断减少。于是,我之前在讲实用艺术时提到过的现象就会在美术中发生了。这个现象就是,艺术家的作品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多,而艺术品的价值却大大降低了。

人们追求的目标不再是伟大的艺术品,他们只注重优雅和美观,对他们来说,外表远比实质关键。

在贵族制社会中,出现了一些伟大的绘画作品;而在民主国家,绘画作品的数量虽多但多为平庸之作。在贵族制社会条件下,建造了许多青铜像,而在民主时期只塑造了一些石膏像。

当我从大西洋的支流伊斯特河第一次抵达纽约的时候,我惊奇地看到离市区不远的地方,沿着河两岸建造了许多白色大理石的小宫殿[8],其中有几座建筑很是经典。但是,第一天当我特意到特别引起我注意的一座宫殿近前去观看的时候,发现它的墙是砖砌的,表面抹上了白石灰,而它的柱廊也是涂了油漆的木柱。前天使我赞叹不已的那些伟大建筑,原来都是这样的质地。

民主的社会情况和制度还会使所有模仿别人的艺术作品容易被人看穿,因为这些模仿者往往只专注于描绘形象,而不重视刻画灵魂,他们通过描绘行为和感触代替了对情感和思想的描绘。总之,他们用现实的需求代替了理想的位置。

拉斐尔对人体构造的烦琐细节的研究是否能像我们时代的画家那样彻底呢?对于这一点,我仍存在怀疑。在对待人体结构上,他所关注的重点与那些画家完全不同,他们追求的是精确和符合实际,而他追求的是超越自然。他既要把人画得像人,但又要高于人本身,而且要把美画得更完美。

与之相反,大卫和他的学生们既是著名的画家又是有名的解剖学家。所以,虽然他们能够真实地再现他们的模特,但却很难利用想象超越模特本身。他们完美地再现了他们眼前的模特的模样,而拉斐尔则在追求一些超越自然的东西。大卫及其学生留给我们精确的肖像画,但拉斐尔却能使我们从他的作品中窥到神韵。

上述关于绘画方法的理论,也可适用于题材的选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大都选取一些超越自我的伟大题材并远离他们所处的时代,这使他们得以发挥无限的想象力。而当代的画家,追求的目标通常是精确地再现他们眼前的个人生活的细节,并只根据自然界到处可见的原物去复制琐碎的细节。[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