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一朵刹那凋零的昙花(第3/3页)

面对如此“钟情”于自己的天子,柳泌在心里哭笑不得,只好硬着头皮把忽悠进行到底。

随后的日子,兴唐观便日夜弥漫着浓酽而神秘的药香。没人知道柳泌每天都往青铜大釜里扔些什么东西,只知道每天都有许多丹药出炉,旋即被送进了宫里。

见到梦寐以求的长生丹,宪宗如获至宝,每天准时服用。

很快,满朝文武不约而同地发现,天子的气色越来越难看,而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了。

起居舍人裴潾忍不住上疏,说:“从去年以来,各地推荐的方士越来越多,臣不免心生疑惑。纵使天下真有神仙,也必然是隐藏在深山老林中,怕被人知道,哪有拼命跻身于权贵之门的?究其实,这些说大话、炫奇技的人,都是哗众取宠、心术不正之辈,岂可轻信他们的话,乱吃他们的药?何况,金石之药酷烈有毒,不是人的五脏六腑所能承受的。陛下若不信,臣请陛下让献药者先吃一年,则真伪自辨。”

宪宗吃药正吃得上瘾,一见此疏,勃然大怒,当即把裴潾贬为江陵县令。

很显然,此时的李纯已经听不进任何有理智的声音了。而所有阿谀谄媚之辞,他则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元和十四年底,以皇甫镈为首的一帮摇尾派商议着要给天子加尊号,准备在原有尊号“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的基础上,再加上“孝德”二字。

这显然是很无聊的文字游戏,不过几千年来的中国官场就喜欢搞这套。因为这种事最讨巧。既不用花钱也不用花力气,轻轻松松就能讨领导欢心,大伙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李唐朝廷也不全是摇尾派。

比如宰相崔群就提出了不同意见。他说:“有‘圣’字,孝德就包含在里面了,没必要再加。”

皇甫镈一听,马上一状告到天子那里,说:“崔群居然对陛下吝啬‘孝德’二字,无人臣理!”

宪宗大怒,当即罢免了崔群的宰相之职,将他贬为湖南观察使。

种种迹象表明,自元和十三年平定淮西之后,那个励精图治、虚怀纳谏的李纯就已经死了。眼下的宪宗李纯,只是一个脸色青黑、目光散乱、行为乖张、性情暴戾的中年男,一个躺在功劳簿上专心致志地追求财货、贪慕虚荣、幻想长生的昏庸帝王。

曾经的艰难和忧患造就了他的奋发有为,可终于到来的巨大成功却把他彻底埋葬。而一度令世人瞩目的“元和中兴”,最终也只能变成一朵昙花——一朵刹那盛开又转瞬凋零的昙花。

其实,早在元和十四年夏天,也就是裴度被贬谪出朝的时候,已经有一个正直而清醒的朝臣,不无悲凉地向宪宗进了一番忠言。

进言者叫李翱,是个史官。他给宪宗上了一道奏疏,其中一句话是——“臣恐大功之后,逸欲易生!”(《资治通鉴》卷二四一)

当然,忠言都是逆耳的。李翱的奏疏旋即被宪宗抛诸脑后。

而后来的历史果然被李翱不幸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