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强相争中的夹缝天子

李旦即位后,一个严峻的问题立刻摆在了他的面前。

要立谁为太子?

李旦知道,三郎隆基发动这场政变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得到这个太子之位,而且以他的能力和功劳而言,这个位子确实也是他应得的。但是棘手的问题在于,隆基排行老三,而且还是庶出,如果立他,嫡长子成器会作何感想?

按照自古以来“立长不立贤”的传统,只有成器才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无论隆基能力再强,功劳再大,都不应该染指太子之位。可是,如果隆基一心要争,而成器又坚决不让的话,事情又该如何解决?

一个建有不世之功,一个拥有法理依据,立谁都没错,可立谁又都不妥。

在此,李旦发现自己陷入了跟当年的高祖李渊一样的困局。搞不好,李唐皇室就有可能重演一场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悲剧。

怎么办?

就在李旦万分焦灼,无计可施的时刻,长子宋王李成器主动站出来了。他对李旦说:“国家安定,则先考虑嫡长子;国家危险,则先考虑首功之人。倘若违背这个原则,天下必将失望。所以,臣宁死也不敢居于平王之上!”一连几天,李成器流泪请求,态度坚决。

很显然,这是一个明智的嫡长子。

他对目前的形势有非常清醒的判断,对李隆基的实力和野心也有十分清楚的认识。他知道,仅凭自己嫡长子的身份,是远远不足以同三郎竞争和较量的。因此,与其冒着丧失一切的风险去打一场同根相煎并且毫无把握的仗,还不如做得漂亮一点,主动让位。这样既显得自己深明大义,又能换取李隆基的感激和信任,从而保住自己的亲王地位和后半生的富贵,何乐而不为?

李成器的主动弃权让李旦如释重负。与此同时,大多数朝臣也认为平王李隆基建立奇功,应为太子。紧接着,李隆基的心腹刘幽求又一次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对睿宗李旦说:“臣听说,除天下之祸者,当享天下之福。平王拯社稷之危,救君亲之难,功莫大焉!何况他素有贤德,请陛下不必再犹豫。”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六月二十七日,亦即政变后的第七天,睿宗李旦正式册立平王李隆基为太子。为了取得平衡,李旦又于次日将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太子太师三个要职同时授予了长子李成器。

接到诏书的这一刻,李隆基似乎显得出奇的平静。

或许该有的激动和喜悦都已在他心中预演过无数次,因而兴奋之情早就淡了;又或者拿到一种命定属于自己的东西,不会有什么从天而降的惊喜之感。总之,李隆基很平静。

当然,即便李隆基心里认定太子之位是自己份内应得的,表面上的客套文章还是要做的。他随即上表,非常谦虚地推让了一番,不过马上就被睿宗李旦驳回了。

就这样,几乎没费什么周折,李隆基就成了大唐帝国的皇太子。

一条通往天子宝座的红毯已经在他的脚下铺开。不过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障碍也已经出现在红毯的前方。

准确地说,是一个女人挡住了李隆基的去路。

她就是太平公主。

韦后和安乐公主死后,如果有人认为,大唐帝国从此已经摆脱了牝鸡司晨的尴尬和女主天下的危险,那他就太过乐观了。因为,原本就比这两个女人强过百倍的太平公主,此时正在用一种比过去更加强势的姿态,在帝国政坛上迅速崛起。

要了解太平公主在睿宗一朝究竟拥有怎样的强势地位,有必要引述一段《资治通鉴》的记载:

太平公主沈敏多权略,……中宗之世,韦后、安乐公主皆畏之,又与太子共诛韦氏。既屡立大功,益尊重。上(睿宗)常与之图议大政,每入奏事,坐语移时;或时不朝谒,则宰相就第咨之。每宰相奏事,上辄问:“尝与太平议否?”又问:“与三郎议否?”然后可之。公主所欲,上无不听,自宰相以下,进退系其一言,其馀荐士骤历清显者不可胜数,权倾人主,趋附其门者如市。子薛崇行、崇敏、崇简皆封王,田园遍于近甸;收市营造诸器玩,远至岭、蜀,输送者相属于路;居处奉养,拟于宫掖。

这段记载的大意是说,太平公主性情沉稳,机智灵敏,擅长权谋,早在中宗时代,韦后和安乐公主就对她甚为忌惮,后来她又与李隆基一起铲除韦氏、拥立睿宗,因而屡立大功,位尊权重。睿宗李旦经常召她入宫商议大政方针,每次商谈的时间都很久;有时太平公主没有入宫,睿宗便会派宰相到她府上请示磋商。此外,每当宰相向睿宗呈递奏章时,他第一句话总是问:“跟太平公主商议过了吗?”紧接着又问,“跟三郎商议过了吗?”在听到肯定的答复后,才着手批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