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演越烈的政君臣博弈(第3/3页)

这几点血迹似乎是一个征兆,预示着在这场越演越烈的君臣博弈中,长孙集团开始要付出代价了。

那将是血的代价。

听说天子废后的态度极其强硬,而禇遂良在进谏的时候居然血染丹墀,侍中韩瑷再也坐不住了。几天后,韩瑷趁着上奏政事的间隙,突然又对废后一事进行劝谏,说到关键处,韩瑷禁不住涕泗横流。可是,就连禇遂良的鲜血都无法打动高宗了,韩瑷的泪水当然更是无济于事。李治根本听不进去,很不耐烦地把他打发了。

第二天,韩瑷又谏,再次作出一副悲不自胜的表情,李治大怒,喝令左右把他架了出去。

韩瑷碰了几次钉子,仍不死心,随后便又呈上一道奏疏,说如果天子不慎重考虑,将“为天下所笑”,“恐海内失望”,并用历史上著名的红颜祸水妲己、褒姒影射武昭仪,还说什么“使臣有以益国,菹醢之戮,臣之分也”(《资治通鉴》卷一九九)。意思是只要他的行为有益于国家,就算皇帝把他剁成肉酱,也是他分内应得的。然而李治却丝毫不为所动,看过奏疏就把它扔到了一边。

除了韩瑷,中书令来济也上疏力谏,李治照旧视而不见。

至此,七个宰相中有四个毅然决然地站在天子的对立面,而左仆射于志宁则一直噤若寒蝉,不敢表态,另一个宰相、时任中书令的崔敦礼也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动静,显然也是采取了明哲保身的立场,投了弃权票。

与此同时,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李勣意识到——长孙集团的火力已经耗尽,再也玩不出花样了,而天子在长孙集团的强力阻击下也已是焦头烂额。

这种时候,自然就该轮到他上场了。

这就叫后发制人!

于是李勣便入宫去觐见天子。

终于看见李勣露面了,李治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笑容。他迫不及待地对李勣说:“朕想立武昭仪为后,可禇遂良却坚决反对。他既然是顾命大臣,莫非这件事只能照他的意思,就这么算了?”

李治之所以故意强调禇遂良顾命大臣的身份,无非是想提醒并暗示李勣——你也是托孤大臣,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你来发话,朕才有底气。

李勣显然听懂了皇帝的意思。他趋前一步,用一种举重若轻而又毋庸置疑的口吻对高宗说:“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资治通鉴》卷一九九)

李治笑了。

要的就是这句话!

这场旷日持久胜负难分的后位之争,终于在老臣李勣这句四两拨千斤的话中一锤定音。

随后,礼部尚书许敬宗数度前往太尉府,劝长孙无忌放弃立场。这无疑是许敬宗代表天子在对长孙无忌发出最后通牒。

可许敬宗的劝说还是遭到了长孙无忌的厉声驳斥。

许敬宗碰了一鼻子灰,转而在朝中到处放话,说:“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妇;况天子欲立一后,何豫诸人事而妄生异议乎?”(《资治通鉴》卷一九九)

一个庄稼汉多收了十斛麦子,尚且打算换掉老婆;何况天子打算另立皇后,跟别人有何相干,竟然妄加非议?

许敬宗这话虽然有点粗俗,但是话糙理不糙。尤其在武昭仪听来,许敬宗的“换妻”高论简直像歌声一样动听。为了让更多人听到这句话,武昭仪当即命左右亲信到处传播,一意要让它成为朝野上下众口一词的舆论。

九月的一个清晨,霜露浓重,一驾马车从长安的明德门辚辚而出,孤单地行驶在铺满落叶的官道上。

马车的方向是东南,目的地是千里之外的潭州(今湖南长沙市)。

车中的人双目微闭,神情疲惫,脸色就像道路两旁随风飘舞的落叶一样,显得枯黄而了无生气。

他就是禇遂良。

他现在的职务已经不再是朝廷的右仆射了,而是潭州都督。

深秋的阳光透过半掀的车帘照射进来,斑驳陆离地打在他的额头上。随着马车的晃动,他额前那道新添的疤痕看上去就像一条正在困境中挣扎的褐色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