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仕途的上升期因讲话而被贬

一个人的仕途走得如何,往往由三个因素所决定:一是天分,二是志向,三是性格。在这三样中,李纲前两样都没有问题,尤其是“治国平天下”的志向,直接导致他后来在历史舞台上,演出了一场惊天大戏。

值得一说的是他的性格,他敢说真话,不平则鸣。这其实是一种对政治负责的态度。可是古代的皇权统治,容不下认真负责的人。你一认真,皇帝就不免要露出没穿衣服的窘态来。所以,不仅皇帝喜欢装聋作哑的人,整个官场机制也在淘汰着对政治认真的人。

李纲的出身与学历,足可保他高官厚禄一辈子,他只要不说话,就一切平安。可他的思路是:既然国家高薪养士,就要对得起这份俸禄。看见了国家的弊病而不说,是做臣子的最大不忠。

这种性格,在皇权政治的混沌状态下,就显得太清醒了。一般执政的君臣都喜欢混沌(混沌了才容易做坏事),他们容不下讲真话的人。即便在同一利益集团里,爱讲真话的人也往往要被自己的同僚排挤,这就是历史上“自己人整自己人”现象的根源。因此,李纲的仕途坎坷,也就在预料之中了。

其实,徽宗一开始倒还没把李纲当外人,对他青睐有加。李纲考中了进士乙科以后,据史料记载,发榜之日,皇帝“顾问再三”,也就是关照了三次,特旨升为甲等。这大概是徽宗有照顾近臣子弟的意思。

紧接着就授予了李纲官职,让他当了承务郎、镇江教授。“承务郎”的职务相当于校书郎,是一个表示俸禄等级的衔;“教授”才是实际职务,是州学或者县学的主管官员。

此后,李纲的仕途呈缓缓上升之势,徽宗对他似乎也很满意。如果按正常趋势发展的话,李纲在后来当一个十几年的太平宰相,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有两件事使得他的一生注定了不平静:一是金军入侵,二是他太敢说话。

在镇江督学的两年,似乎是他仕宦生涯中最为惬意的时刻。他把老父亲接到身边奉养,沉醉于山川秀丽之中。这情形有诗为证:“山川富佳致,足以为亲娱。”(李纲《谒告迎奉诗》)此后的五年间,李纲的官阶不断在升,先是奉召回朝,做了“国子正”(国子监的职员),后又短暂地担任过监察御史,到政和八年,做到了太常少卿。

太常寺,是主管礼乐的国家机关;少卿是副长官。拿到现在来说,是副部级的职务。可以说,李纲只用了五年工夫,就进入了帝国中枢机构的上层。

这期间,有一次李纲与他的父亲恰巧于同一天被徽宗召见。徽宗注视李纲良久,慨叹道:“你父子同日赴朝,是士大夫的荣耀啊!”监察御史是“言职”,也就是负责纠风、提意见的官儿。李纲担任这个职务后,接连提了几条意见,就內侍(宦官)外派的问题、宰相喜欢任用幕僚的问题提出了批评。徽宗见他说话太冲,赶紧罢了他的言职,让他干别的去了。

这是他在政坛上初试啼声,一切后面的大波澜,现在暂时还看不到苗头。可是,也许他心里已经有预感。在这段时间里,他在一首诗里写道:

契阔离亲宁素愿,

迂愚报国只丹心。

远游自是男儿事,

更把《离骚》细细寻。(《吴江五首》)

像屈原那样忠诚,又像屈原那样被谗,这的确就是他未来仕途的不幸命运。

宣和元年,京师忽发大水,城西一带淹得渺漫如江湖。灾情严重,导致漕运不通。徽宗慌了,下诏令群臣献策。众人皆不敢言,唯有李纲敢说真话。

他上奏说:灾害不是没来由的,必有其发生的原因;防灾虽然不易,但也必有消灾之策。李纲分析,这次水灾是因为京西水利长年失修,致使遇雨成潦,河水溢出,灌入京城。他认为,水利失修不单是个技术问题,而且是个政治问题。当朝大佬不思国政,只知搬运花木竹石以取悦皇上,结怨民间,因此才引来了天灾。

那么如何治灾呢?他提出,要“畏天威,固民心,守士用,严守卫”。

这篇著名的奏疏,题目叫做《论水便宜六事奏状》,当头棒喝在朝的君臣:水灾问题是个政治问题。要想救灾的话,那些劳民伤财的花石纲,能省就应该省;各地凡是受灾的,秋租应一并豁免;“水过之后,安置居民,借贷赈济,务令复业,无使失所”。总之要安抚好老百姓。

对于玩忽职守的“水官”,李纲则提出,要“诛水官之不胜任者,以正典刑。”

那时的当朝宰执是蔡京。李纲这道奏疏一上,得罪的当然是蔡大人。徽宗的大部分意志已被蔡大人所左右。所以李纲提的这个意见,等于一头撞在了铜墙铁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