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烈火真金(第11/12页)
陈毅后来说朱德在天心圩讲了两条纲领:共产主义必定胜利,革命必须自愿。
1935年底他在北山对游击队员们讲的,就是朱德在天心圩讲的那两条。
星火燎原,他相信留下来坚持在根据地斗争的火种也会如此。
在波澜壮阔的中国革命史中,陈毅无疑是一位传奇人物。古往今来的传奇人物中,有些人靠经历曲折艰险,有些人靠性格磊落坦荡。陈毅主要属于后者。
他说人的一生要经过三个会议。一是庆功会,欢庆胜利,大家都高兴,应该多开,却不能开成批判会、斗争会。最后是追悼会,功过如何,盖棺论定,却只能别人开,自己不能参加了。
他用生命的全程参加了这三个会。
用忘我的奋斗,迎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更大的会场,超过1949年10月1日的天安门广场。
用迷惘与激愤,面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爆发。960万平方公里的会场,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大批判会场。
最后是在八宝山。就中华人民共和国元帅的地位来说,那也许是一个最小的追悼会场。如果没有毛泽东亲自前往参加,大多数中国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去世。
中国革命最困难的1927年,没有人怀疑陈毅革命的坚定性。同样的阿拉伯数字倒换到1972年,很多人连毛泽东为什么一定要参加陈毅的追悼会也弄不清楚了。
决定是突然作出的,事先完全没有安排。毛泽东一觉醒来穿着睡衣就要去,谁劝也劝不住。周围一片忙乱。主席身体也不好。陈毅曾经是元帅,但军衔已经取消了;曾经是副总理兼外交部长,又早已靠边站了;只是个“九大”的普通中央委员,而且还是“右派代表”。“九大”前到京西宾馆参加八届十二中全会,这个当年在天心圩维持南昌起义余部不溃散的唯一一个党代表,竟然被一些年轻服务员讽刺为“老右”,看稀罕物一样驻足观看了。很多人不明白,主席为什么要亲自去参加这样一个人的追悼会。
周围人不明白,毛泽东却明白。在轿车向八宝山疾驶的路上,他眼前可飘过当年陈毅带着中央九月来信请他回前委工作的情景?
跑了林彪,死了陈毅,从井冈山一路走到天安门的毛泽东内心之悲哀,恐怕是簇拥在身边只会呼“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人们,永远无法理解的。
四、万劫也复
佛家称世界从生成到毁灭的过程为一劫。万劫,言谓时间之漫长。万劫不复,意为永远不能复原。《景德传灯录·韶州云门山文偃禅师》云:“莫将等闲空过时光,一失人身,万劫不复,不是小事。”
1990年9月13日,广东乐昌县长来镇悄悄来了一位年过九旬、双目失明的老先生,从海外返回定居。他离开大陆前,曾是国民党中将。
老先生姗姗来迟。别说中将,就是国民党代总统李宗仁不也照样回来了吗?中国大陆改革开放二十几年,国民党内地位比他高的人来来去去多少个,谁也不像他这么谨慎多虑。
他必须谨慎多虑,如果人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话。
他就是当年的大叛徒龚楚。
龚楚在红军内担任的最后一个职务是中央军区参谋长。
他在国民党那里担任的最后一个职务是韶关行署专员兼保安司令。
1949年韶关地区被人民解放军解放,龚楚被迫率部投诚。
1935年,他也是这样在重兵压迫之下,向国民党“投诚”的。
不过这回实在令他心碎。向之投诚的对象是林彪——当年龚楚担任红四军前委委员、二十九团党代表、被并列称为“朱毛龚”时,二十八团那个年纪轻轻、沉默寡言的营长。
现在林彪是共产党第四野战军百万大军的统将,他龚楚不过是国民党一个小小的行署专员兼保安司令,见林彪一面连想都不要想。林彪下级的下级的下级就会非常得心应手地像掸掉一个跳蚤一样处理掉他这个反动派,更别奢谈“朱、毛”了。
投诚的龚楚又逃往香港。
降将可纳,叛徒难容。古往今来,任何政治集团皆是如此。这一点龚楚倒是十分清楚。
在香港当寓公期间他写了一本书:《我与红军》。与后来张国焘写《我的回忆》颇为相似的是,谈起曾在中共党内和红军内任过的高级职务便眉飞色舞、津津乐道,对时隔久远的人和事也记忆清晰,那种颇有几分资本的心情详见笔端;对脱离红军以后的经历则缄口不言,避而不谈;其余的,便多是大江东去之慨了。
香港似乎也有几分不保险。他被子女接往美国的亚特兰大。对共产党领导的那片土地,他要离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