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第13/19页)

这里秦桧连声喝止道:“你妇道人家怎知忠孝名节千古之事,在这里胡闹?”连骂带推,把她推进内房,也不顾她口中污言脏语乱骂,用把大锁反锁起来。

第二天两道议状一起送到金营。比较之下,秦桧的议状措辞更加激烈。它大要说:“张邦昌附会权幸,共为蠹国之政,天下方疾之如仇雠。若付之以土地,使主人民,四方豪杰必共起而诛之,终不足为大金之屏藩。必立邦昌,则京师之民可服,天下之民不可服。京师之宗子可灭,天下之宗子不可灭。桧不避斧钺之诛,言两朝之利害,愿复嗣君位以安四方,非特大宋蒙福,也大金万世利也。”

议状一入,并没出现秦桧事前期望的结果。第二天一早,萧庆特派李县丞带了一队女真兵前来取人,把秦桧、王氏以及一个婢女、一个小厮、一个当值男仆翁顺一起取入大营。

在众兵监护下,王氏不敢撒泼,她暗暗藏一把剪刀在身,冷不防一剪刀刺进秦桧的屁股,鲜血沁到袍服外面。她咬牙切齿地轻声骂道:“你这老不死的说什么忠孝名节,俺看你心里何尝有半星儿忠孝大节?今天可不是搬起石头自压脚。不如一剪刀两个都刺死了,省得到北方冰寒之地去吃无穷之苦。”

此时此地秦桧也不便与王氏争闹,他揩去血迹,权为忍耐,心里想道:“天底下哪有带着男仆女奴去做俘囚的?你道输了这局棋,俺看未必,路长着哩,走着瞧吧。那吴、莫等人兴兴头头地去做姓张的佐命大臣,看他们可以快活到几时,你这疯婆子,终究是妇人家见识,懂得什么高瞻远瞩。”

一疏存赵,万里投荒。当此之时,要不说秦桧孤忠大节的人是很少有的。甚至过去太学中对

他知之甚稔、成见最深的雷观、高尔登、丁特起、石茂良等人,现在也改变看法了。

7

在一段时期中,三处赈济所成为千灾百难的东京城中的一座世外桃源。搜刮马匹,连内廷御骐骥院也未能幸免,唯独赈济所内的几百匹战马,嘶叫如故,无人问津。每天清晨,“难兵”们大模大样地牵着挂有赈济所木牌的马匹走到城厢边遛遛,还公然在金水河畔饮马,无论开封府,无论城头上的金兵都好像没有看到一样。搜查兵器,雷厉风行,敢藏匿的依军法从事。唯独赈济所里的兵器堆积如山,还有老百姓不愿上缴开封府,宁可缴到赈济所来的。吴革、崔彦照单全收,开封府也不闻不问,金人指名要索的各式工匠、艺人,得风声较早的都逃到赈济所来要求保护,开封府也不进来取人。

当然徐秉哲、余大钧等都知道赈济所已成为逋逃之薮,屡次请示萧骷髅。萧骷髅把右手捏成拳头,左手两指圈成鸡蛋之形,两相撞击,再指指自己和徐秉哲的头,意思是说你们以卵击石,难道不要自己的骷髅头了?

欺善怕硬,天下通行。金朝虽拥有二十万大军,环列城外,但对城内三块小小的癌肿——三个赈济所却不敢轻易动手。他们不但惧怕吴革麾下的士兵有一定战斗力,打起来难免要付出代价,更怕一动手,直接或间接受到赈济所好处的十多万老百姓都会卷入战斗,即使打赢了,东京城难免受到很大的破坏,不符合他们“囫囵吞枣”的方针。

可以把东京的老百姓压死、榨死、挤死、饿死、渴死、赶出家门流徙街头而死,让他们自为生死,各式各样的死都可以,但不要他们在战争中流血而死使金朝负屠戮之名、而失却“全城”之利,这是斡离不坚定不移的政策,金军自粘罕以下的将士都不敢不凛然遵行。

在赌博中输家与赢家的心理状态不同。输家已经倾家荡产,除了自己一条性命外,没有什么再可以失掉了。他们千方百计寻求孤注一掷的机会,作翻本之计。赢家身价已高,没有必要再与穷光蛋拼命,把自己放到危险的境地中去。他们也千方百计地避免与输家决战,除非他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肯出手一掷。

唐朝大将薛万沏说过,他用兵犹如赌博,不大胜就大败,这确是一个穷光蛋的赌徒哲学,不过当他累战累胜,功成名就之后,是否还能保持这个穷光蛋赌徒的勇气,那就值得怀疑了!

根刮进入高潮之际,东京城发生粮荒,每斗米麦,要价两三千文。赈济所存底虽厚,但就食的百姓越来越多,难免要发生绝粮的危险。主管粮仓的雷观与吴革商量出一个孤注一掷的办法:一方面扬言赈济所粮食来源已断,官方不肯接济,不日将告解散;一面由吴革直接去找王时雍,要户部在十天以内拨解粮食十万担。

王时雍略有支吾,吴革就发脾气道:“京师现粮若干,你王尚书心里一清二楚,俺吴某也自明白。王尚书难道怕粮食拨给赈济所,叫吴某一个人吞进肚里不成?实话相告,近来赈济所内已是人心惶惶,一旦断炊,饥民聚众滋扰,或抢粮仓自活,或到留守司、开封府责难,二公自去对付,无干吴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