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3/13页)
马扩来到安抚使衙门时,出乎意料的是王渊、李质两人也早到了。由于昨天发生的一场风波,事情正待安抚使发落,犹未了结,见了面,彼此都无话可说,冷淡地招呼了一下,各自落座。
另外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是以治事勤敏著名的刘鞈,一向总是准时或者比规定时间更早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今天却迟到了。在所有的属官、幕僚到齐以后,他还没有出衙。
马扩发现自己的座位恰巧又是两个月前他来向刘鞈请求收编义军而遭到刘鞈峻拒那次给他安排的座位。这个座位距离安抚使本人的座位较远,而安抚使本人的听觉又不甚灵敏,使他难以与他打话。这个座位的安排仅仅是由于巧合,还是别有原因?这使马扩感到一阵隐隐约约的不安。
刘鞈终于出来就座了。他的容色憔悴,神情不定,两眼通红,似乎是熬了夜的样子。马扩一面随同大家行参见之礼,一面心里想道:“莫非子羽在外公干回来了?父子深谈,一宵未眠,怪道他的面色如此难看!如今京师被围,西兵已勤王入援,旦夕必有大战!未知胜负如何,又太原的攻守剧烈,王总管无恙否,都教俺思念得紧。子羽此回必有以告我。”
行礼已毕,大家落座,刘鞈忽然用了颤抖的声音,问一句今天有何事商量。这原是一句照例的话,他说得却不正常,不但声音,而且连双手、胡子都一齐颤抖起来,他的眼睛一会儿朝手下的僚属看看,一会儿朝王渊、李质那个方向看看,最好是大家没话,他袍袖一拂,宣布散衙,天下太平。
不过此时再要祈求太平已嫌太晚了。那壁厢只见王渊从座位上站起来,趋向他的案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呈上案几,口中高声道:“金寇犯顺,安抚一再嘱咐加强地方巡哨,防止宵小活动。卑职遵嘱,昨夜派了队官王俊在城厢巡逻……”这话先就有了毛病,城厢内外的巡哨,应该是提举守御马扩主管的工作,如何由他越俎代庖地管起来,还热心地向长官汇报,大家的眼睛里出现了这个疑问。他不等有人发言,很快地接下去说:“深夜三更时分,王俊忽见一名行踪可疑之人,在北关城门,徘徊不去,意图偷越。王俊上前去截住那人盘问,他心慌意乱,言语支吾。后来从他身上搜出这封书函。卑职看了,事关重大,特呈安抚过目。现下人犯已带至衙外,王俊也在此候审,听安抚发落。”
刘鞈从案几上取出书信来看,他只大约上上下下地瞄了一眼,就把书信掷在地上,发怒道:“马子充,本使一向待你不薄,以国土相期,委你提举城守之重责。不想你狼子野心,居然与斡离不通起款曲来,约期献城。卖国通敌,想要陷害真定一路百万生灵。幸得王总管麾下队官截住来使,阴谋败露,不然真定殆矣!如今证据俱在,你还有何说?”
“通敌卖国,约期献城”,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像焦雷一样打在马扩头上,使他也不能自持了。他当时又惊又怒地拾起书函来看,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刘七爹、赵大嫂多次警告他有人要阴谋陷害他,今天果然爆发了。他冷静了一下,申辩道:“马某虽因职事与斡离不相识,从未通过片纸寸札。如今日夜练兵,正为了要加强城守,御退敌寇。献城之说,从何而来?岂不可笑!且凭斡离不的一封信就要坐实马某通敌之事,安知不是他的用间,或有人诬陷所致,怎能使马扩心服?请安抚明察。”
“禀安抚,”这时李质得意扬扬地呈上一叠信封信笺笔迹黑色完全相同的信,口中说道,“卑职得知马扩通敌,怕他阴谋败露后,回家毁证灭迹,趁他来此早衙之际,派人去行馆提了他的行箧,又搜出这几封信。信中不是写得明明白白,他献出城池,斡离不就封他为常山郡王。罪证确实,岂容狡辩?安抚早早发落了,免得生变!”
马扩又大声申辩道:“你们趁马某不在之际,搜出书函,明系陷害,栽赃诬赖。这种书信,岂能做证?”
“你自己做出这等没出息的事来,有何人诬陷于你?”刘鞈道。
马扩一时气愤,就顶撞他道:“扩与会嗣提举不足,众人共知,安抚岂可因小儿子潜诬,欲加罪马某?”
“渠在河东公干来回,不干渠事。”
“昨因军需贪贿之事,涉及李质、王渊两人,告到案前。此必李、王二人挟嫌诬陷。安抚岂可不察?”
“马扩通敌,罪证确实,还要血口喷人!”王渊不待刘鞈的命令,径自下令道,“来人啊,快把这个叛国通敌的逆贼捆上,休叫他逃脱了!”
一群早在事前埋伏好的刀斧手从两侧耳房中拥出来,把马扩捆上。李质又进一步威胁刘鞈道:“马扩外通金寇,内结乱民,正图里应外合,把真定府献给斡离不,罪不可逭。且马扩乃安抚之故交,众人尽知,这番来真定主持城守,也是安抚一力保举。疏远旧人、引狼入室,如今士卒闻讯,汹汹欲变,只怕顷刻之间,就要祸起萧墙。主帅不如按照军法通敌者斩,立将马扩明正典刑,庶几可以免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