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15页)

“辽的内情,俺等知道得最清楚,”赵杰先分析了总的形势道,“它内外交困、分崩离析之势已成。今日纵为狼奔豕突之计,出此一战,也改变不了垂亡的局面。宣赞休得折了锐气。再则耶律大石诡计多端,这接二连三派去的报捷使安知非诈,前线胜负,究属如何,尚待查明。”

“我军旗号,俺所深知,非耶律大石所能伪造。前线失利,恐已属实,这个不用再加推敲了。”

“既然如此,耶律大石必不肯放宣赞南回。”赵杰就势提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建议道,“宣赞何不就随俺兄弟进山去,共举义兵,以扰辽军之后?”

“这个俺也想过了,”马扩考虑了半天,点点头道,“只是如今尚非其时。俺受命出使,不对童贯,也须对朝廷有个交代。耶律大石不放俺,俺自有对付之策。当务之急,俺只怕被他扣住了,宣抚司、统帅部不明底细,一挫之余,遽萌退兵之想,这才真是不可收拾了。”于是马扩提出自己的想法,要求他两位在自己被扣押以前,立刻潜回本军阵地,把一切情况转告种师道。

赵杰有着非常复杂的想法,但他还是答应了马扩的要求,并且思虑周密地想到一些问题:“既是宣赞重视前线,俺等听命回去。只是俺兄弟两个都未见过老种经略相公,贸然前去,他岂不疑心是耶律大石派去的细作?须得带着宣赞的手书或信物前去,才能见信于他。”

“大哥想得周到。只是大战刚过,前线的盘查,一定更加严密,俺的手书倘被查出了,于大局更为不利。俺看两位兄弟潜回本军后,不如到小种经略相公军中去找俺爹,让他带去见种帅方妥。”

“俺等又不识令尊,在军备紧张之际,令尊也未必就肯轻信俺两个。”

“有了,”马扩点点头,从自己行囊里取出一双麻鞋说,“大哥且把这双新鞋换上。见到俺爹时,就说这双鞋是东京带来的,俺爹见到它的式样和针脚,就知道它是俺家之物,不会错疑了。万一在途中丢了鞋,二位照俺的话说:‘父子俩一样的脚码,一双鞋做了,两个都可穿得。’俺爹听了这话,也就知二位与俺关系非比寻常,一定倾心延接、言无不尽了。”

赵杰换过鞋,问道:“俺等这就动身,宣赞还有什么吩咐?”

“大哥兄弟此去,如能回到南边,小弟自是放心。”马扩看看赵杰似乎还有什么要说的,他先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了,“如果一战以后,辽军盘查得更加严紧,大哥作速带了兄弟进山去参加义军,留得有为之身,以匡大计。休得在前线耽误了性命,叫小弟悬念不尽。”

“三哥容禀,小弟还有肺腑之言相告。”

马扩终于得到了他盼望已久的这一声称呼,眼睛里顿时有一股热乎乎的感觉。这是他们结识以来,赵杰第一次对他改变称呼。这个改变标志着从今以后,不论在什么处境中,不论他们在一起或分散两地,他们的命运已经紧紧联系起来、不可分割了。从“宣赞”到“三哥”,经历了多么不平凡的一段心路历程。接着马扩又听到赵杰更加坦率地告白道:“小弟本是张大哥张关羽属下的义军,此番携带家眷南来,也是奉了张大哥的将令,为的是要与南中豪杰结识,以便里外呼应,共逐鞑虏。此行如不得南归,自当与沙兄弟一齐进山去。这个,三哥尽管放心!”

“大哥行止,非比寻常,俺心里早有掂掇,果真如此。”马扩十分高兴地说,“大哥既奉张大哥将令南来,将来再回去,万一见不到小弟,可与刘参谋的儿子子羽见见面,就说是小弟介绍与他的。此人有血性、有胆量,端的可与共谋大事。”

“小弟牢记在心。”

“再有沙兄弟年纪还轻,这见世面、经风雨之事,虽要自己阅历,也靠有人携带,大哥多照顾着他。”

“这个俺自领会得,”赵杰挽着沙真的胳膊说,“在去燕京途中,沙兄弟已与张大哥见过面了,他的心可热啦!”

“俺跟定大哥,”沙真红着脸,“大哥到哪里,俺也跟到哪里,还怕大哥把兄弟撇了不成?只是三哥将来也要和咱们在一起才好。”

沙真说出了赵杰心里的话。

北方义军既反对契丹贵族的压迫,同时也反对汉族地主大姓的剥削。这双重反抗的意义,在赵杰心中至少是不含糊的,因此他只把宋朝的军队看成反辽事业的同路人,他们只能在一半的事业中合作。但对于已经产生了兄弟般感情的马扩理应提出更高的要求,虽然他了解在目前的情况中,马扩还不能完全接受他的建议,刚才他不是说过,如今尚非其时吗?

“沙兄弟说得好。”他再一次试探道,“不但对胡虏,俺等要与他们拼命。如今君昏臣庸,权奸当道,百姓遭殃,这光景辽、宋如出一辙。三哥身在南朝,对南边的情事见闻更切。小弟说扫除胡尘之后,必得把这些贪官污吏连根拔去,这才能真正解除老百姓倒悬之苦。俺等起义兵的最终鹄的就是为此。等到老百姓起来与官府为敌时,三哥可要站到老百姓一边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