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南朝察举之复兴及其士族化(第4/12页)

随之而来的一个变化是,察举、学校入仕之途,与面向士族权贵的“清途”,有合一的趋势。魏晋时代之秀才,颇有不能获得乡品二品者,任官一般是八品之中郎、郎中。但南朝秀才无一记为曾拜散郎者。(2)此期秀才任官大略可知者考得63人(应举而授官不就者在内),除3人又为齐竟陵王西邸学士,余60人之任官依数量多少列示如表10—2:

表10—2

《隋书·百官志》上记陈制:“三公子起家员外散骑侍郎,令仆子起家秘书郎。若员满,亦为板法曹,虽高半阶,望终秘书郎下。次令仆子起家著作佐郎,亦为板行参军。此外有扬州主簿、太学博士、王国侍郎、奉朝请、嗣王行参军,并起家官。”宋、齐、梁之情况,与之类似。由上表可见,南朝秀才之主要任官,与此期士族门阀习惯上之起家官,大致相类。可以相信,秀才大抵已经都能获得乡品二品了,所任之官大多为“二品清官”(3)。经秀才之举者,较直接步入清途或可获得更高资望。如张率已为著作佐郎,又应秀才之举,足见秀才确实为时人所重。

至于国子生之任用,更为优越。南朝之国子生,就我之大略考得者,除去又为西邸学士1人,又应察举者4人之外,其经明经策试后所任之官可知者34人,其任官情况依数量排列如表10—3(见下页):

表10—3

可见国子生任用相当优越,任为秘书郎者达15人,占44%。西晋时依《晋令》太学诸生应拜郎中,后来又以署四品吏为惯例,远不能与南朝国子生相比。

孝廉察举与学校明经都采用经术射策,但南朝孝廉却越来越少见到,同时除陈朝以外,学校明经却呈现增长趋势。现将我所考得之宋、齐、梁孝廉与国子生数量,列表对比如下(表10—4):

表10—4

可见二途正为互成消长之势。前面已指出刘宋孝廉重孝行、多寒庶;而国子学却专容贵胄,且任用优越。所以,南朝孝廉减少而国学生徒增多,与后者保证了士族门阀的政治社会地位,有直接关系。同是以经术策试入仕,高门子弟的选择,当然是后者。

三、“主威独运”与“安流平进”的新平衡

南朝察举与学校入仕制度,既处于复兴之中,又明显地士族化了。这是社会政治文化背景继续发展的结果。

我们已经指出,采用考试选官方法的察举与学校制度,相对地更有利于皇权——官僚政治,而不是士族政治。考试方法与择优原则,本质上与身份特权制度是不相容的,它具有选贤任能的功能以及促进下层士人依靠才行知识改变地位,造成社会上下层的活跃对流,并由此而抑制门阀化、封建化因素的功能。这有利于君主赖以实现其专制皇权的官僚政治,有利于君主抑制可能因过度发展而分夺其权力的特权身份集团。而从另一方面说,依赖于择优原则的官僚体制,又是以专制皇权,作为其权威的主要来源的。因此,察举学校制度的地位变化,就与皇权的兴衰,有了直接的关联。东晋时期,“朝权国命,递归台辅,君道虽存,主威久谢”(《宋书·武帝纪》“史臣曰”),皇权低落而门阀专政,察举学校制度的衰落,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但刘宋以来,皇权开始恢复,所谓“主威独运,官置百司,权不外假”(《宋书·恩幸传序》)。自低级官僚出身的北府兵将领刘裕,依武力而不是门第取代东晋皇室之后,南朝君主通过使皇族出镇要藩、武将执掌兵柄、寒人主持机要等手段,恢复了对大小臣吏的诛赏迁黜、生杀予夺的处分权力。如田余庆先生所言:“东晋门阀政治,终于为南朝皇权政治所代替。南朝皇帝恢复了绝对权威,可以驾驭士族;而士族纵然有很大的社会政治优势,却绝无凭陵皇室之可能。”(4)

我们可以特别注意,南朝君主多以寒人掌机要,而寒人时常公然操纵选举。据《南史·恩幸传》,刘宋时戴法兴、巢尚之、戴明宝为中书舍人,“凡选授迁转诛赏大处分,上皆与法兴、尚之参怀,内外诸杂事,多委明宝”,“凡所荐达,言无不行”;阮佃夫、王道隆、杨运长“并执权,亚于人主”,“朝士贵贱,莫不自结”;齐时茹法亮、吕文度“并势倾天下,太尉王俭常谓人曰,我虽有大位,权寄岂及茹公”;綦母珍之“凡所论荐,事无不允,内外要职及郡丞尉,皆论价而后施行”;茹法珍、梅虫儿“权夺人主,都下为之语曰:欲求贵职依刀敕,须得富豪事御刀”。高门士流,为求迁转有时竟须屈事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