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9/10页)

非洲第一次开了口,他以律师特有的那种慢吞吞的、深思熟虑的语调说道:“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了解惠普尔医生。”玉珍答道,“老的那个,人们都喜欢他。非洲,别让不公正的看法在你心里扎根。”

“正是他那种人故意烧了咱们的店铺。”美洲哭着说。

又是一记耳光,玉珍疯了似的吼道:“不许再提过去的事!着火了。咱们什么都没了。现在咱们得得到一切。”

非洲学者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五洲姨娘,你觉得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老惠普尔医生那样的人说话还会有人听吗?”

“也许没人听。”玉珍也承认,“但夏威夷有种新东西,美利坚合众国可不能看着咱们受罪。出于自豪感,或者为了给全世界看看他会照顾自己的人民……”玉珍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想了一会儿,然后她充满力量地说:“儿子们,我绝对确信,不管是咱们自己的政府,还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政府,都会为火灾赔偿咱们的。咱们再也不用为这事儿争论了。”

“你现在想的,”非洲慢慢地、自言自语地说,“就是必须保护自己,保证能拿到咱们自己那份儿钱,不管拿什么钱赔给有损失的人,也不管那钱是谁出的。”

玉珍想道:“不管我们为他念书花了多少钱,都值了。”非洲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点醒了儿子们固有的姬氏会精神。玉珍感到十分满意,姬氏会又运转如常了。

“我认为,”她说,“非洲得利用一切时间来组织一个委员会,负责让在火灾中遭受损失的每一个人得到公正的赔偿。让世界看看,索赔不成问题。问题只是赔偿的数目。非洲你得到处亮相。只要有会,你就得出面讲话。你得成为华人声音的代表。你得代表每个人,让大家知道你不会收取任何费用。工作,工作,工作。给报纸写文章,让他们把你的照片登出来。但是,你讲话的时候一定得对赔偿的事情持乐观态度。很快你就会听到其他人也这么说,到最后他们自己也就相信了。”她顿了顿,接着补充道,“钱肯定会赔给咱们的。”

欧洲插嘴说:“咱们索赔多少?”

“咱们有多少栋房子?”美洲问。

姬氏会成员都等着非洲在脑子里计算了一遍。“咱们能要到一大笔钱,”他最后说,“餐馆、几间铺子、房子、我的办公室。姬家要的钱是最多的。”

“哦,不行!”玉珍插嘴,“如果真是那样,你就不能站出来领导索赔委员会了。咱们得把一部分赔偿放在五洲姨娘名下。只要有可能,就得以你们的夏威夷妻子的名义索赔。姬家自己的赔偿绝对不能太多。非洲,你的任务就是确保这个数字不能太大。用秦家的名义,或者任何人的名义,只要有需要,就这么做。”

这个节骨眼儿上,澳洲说了那天晚上最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我不认为我想再见到唐人街了。特别是他们今天对它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

玉珍带着对那些不如她勇敢的人的怜悯,冷冷地说:“以后的几个礼拜里,将会有好多人跟你的想法一样,澳洲。今天将是不堪回首的一天。他们会决定把土地交给中国城的。如果他们这么干,咱们就买下来。”

兄弟们望着千疮百孔的中国城,沉默良久。那里时不时还能看见低低的浓烟冒出来,飘在山谷上。在更远处的大海上,悠长的海浪涌上来,就像数百万年时间里一样,无动于衷。玉珍的儿子们有点懂得母亲要他们怎么做了。绝处逢生,祸兮福所倚。三年厄运之后,必有六年好福气。城市是烧没了,但一定会重建。家族几乎全毁了,但只要还剩下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就一定要继续繁衍下去。夜幕降临了,空气中充满毁灭的味道,但白天总会带来泥灰的气味。重建一定会开始。

玉珍又说:“要是有人想离开中国城,不能去劝。咱们一定要小心,不要引起不公正的指责。咱们现在拿不出多少钱,但咱们可以答应以后付大头。咱们的信用好。人家都知道,姬家人不赖账。”

玉珍还说:“如果有两块地要出售,尽量买跟咱们已经有的地离得近的,因为以后的商店肯定会更大,我们可以把几块地连在一起,加在一起的价值更大。”

玉珍还说:“非洲,在委员会的最后阶段,你可以坚持说你不能参加实际分配赔款的工作了。因为如果你仍然负责,就不能把大笔赔款分给姬家。但如果你不负责,那个负责的人就会说:‘要不是非洲,咱们就没有今天。’他们会对我们慷慨大方的。”

玉珍又说:“我穿过起火的地方时,看见唯一剩下的就是铁保险箱。豪类会认为这些东西已经没用了。澳洲,你要是能把它们都买下来,就是大功一件,然后想办法再把它们鼓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