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4/10页)

官员们叫来消防部门,问他们能不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只烧掉一座房子而不殃及毗邻的建筑物。

“总会有风险的,”消防员们答道,“但以前我们做到过。”

“今天晚上有风吗?”

“没有特别大的风。”

“你能烧掉四座房子吗,完全烧光?”

“可以,长官。”

“什么也别干,什么也别说。”那天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激烈的辩论持续了三天,医生们对这种拖延感到震惊。在唐人街那种难以形容的挤得像兔子窝一样的房子里,他们又发现了三十六例新病例,和十一例死亡病例。老人会突然发起热来,阴部疼痛难忍。他们的脸疼得惨白,然后又因为高热变得通红。他们极度渴水,死的时候浑身发抖,破裂的肿块散发出难闻的臭气。这就是那种来势汹汹的疯狂瘟疫,可人们还在为芝麻小事没完没了地吵嘴。

最后,哈维医生和惠普尔医生公开了实情:“火奴鲁鲁落入了腹股沟淋巴结瘟疫的魔掌。目前难以估算死亡人数,必须采取最极端的措施来抗击疫病。”

全城都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中国城周围拉起了封锁线,封锁线内不准任何人出来。教会和学校停办,不允许集会。船只被要求转移至其他港口,城里的日常生活慢慢陷入痛苦的停顿。19世纪的最后一个圣诞节过得凄风苦雨,新年和新世纪的到来没有举行任何庆祝活动。

圣诞假期那一周,开始放火烧屋子。惠普尔医生和他的助手们给消防员标出哪些房子死过人,采取预防措施后,那些房屋就被焚毁了。唐人街被大致分成朝海的商业区和朝山的拥挤居住区,虽然瘟疫的爆发始于商业区,但现在似乎都集中到了人口密集的居住区。因此,医生们建议清除整个区域,政府部门也同意,因为烧掉这个贯穿全城的狭长地带就会使整座个城市一分为二,中间可以形成一个隔离区。患病区域恰好包括约翰・惠普尔医生的老宅,现在那里成了拥挤的贫民窟。看到老屋腾起烈焰,还是自己亲手放的火,约翰・惠普尔的曾孙不禁热泪盈眶。

当年,人们如此辛苦地建造了一座城市,而今却要将它烧毁,这项工作实在太可怕了。但是焚烧还在继续,巡逻队把试图逃离染病区域的华人撵回去,并在全城范围内四处巡查。教堂里建起难民营,被烧毁了房屋的人们支起帐篷,搭起简易灶台。亨利・休利特先生负责看管一个营地,兰道夫・黑尔太太负责另一座,还有一座营地位于庞奇鲍尔山——城边上一座火山坑——的山坡上,归约翰・詹德思太太负责。在城里进行搜索工作的小组也负责分发毛毯,玛拉玛・霍克斯沃斯太太负责这项工作。戴维・黑尔和叔叔汤姆・惠普尔设立了露天灶台,并骑着马在营地之间分发伙食。

人们组织了搜索队,每天都要对火奴鲁鲁的每个房间查看两次之多,以确保没有遗漏新的病例。根据家族一贯的传教士传统,在唐人街的棚户区挨家挨户、钻进钻出地搜索,以确保没有藏匿尸体,这项特别危险的工作,由黑尔家族、休利特家族和惠普尔家族自愿承担。他们看到的是非常可怕的景象,对于他们在夏威夷的统治,这是可怕的谴责。

唐人街的道路都没有铺柏油,一条条污秽不堪的小巷子弯弯曲曲地绕过露天粪池,十分凶险。房子都是摇摇欲坠的简易棚,用竹竿支撑着租出去,能撑一年是一年。屋内是不堪入目的房间,没有窗户,厨房没有水,社区没有厕所。楼梯没有照明设备,地窖里堆满了易燃的杂物。室内弥漫着不洁的空气。经过两代人的积累,唐人街已经被挤得喘不过气来。雪上加霜的是,有些人的家已经烧毁了,可仍然想方设法钻过隔离带,跟他们的朋友待在一起,而不是在难民营里忍受被驱逐的痛苦。瘟疫通过他们继续向外传播。放眼世界,寻找一个地区,老鼠身上长着滋生腹股沟淋巴结瘟疫的跳蚤感染不设防的人群,哪里可能性最大,感染人数会最多,火奴鲁鲁的唐人街一定高居榜首。

警察早就知道这个地方拥挤不堪,生活悲惨;卫生部门早就知道这里情形堪忧;房东们对于租出去的房屋的隐患最清楚不过。但没有人站出来说一个字,因为这块地方的主人就是那些现在正在巡视它的人们:黑尔家族、休利特家族,还有惠普尔家族。他们发现华人从来没有拖欠过租金。现在这个地方触目惊心,瘟疫威胁着要吞噬整座群岛,他们作为巡视者勇敢地在这块染病的区域日复一日地巡逻,将自己暴露在死亡的危险之中。他们夜复一夜地睡在隔离帐篷里,防止感染家人。他们常常想:“我们为什么没有早点采取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