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3/10页)

1899年12月12日,19世纪即将结束,一位姓常的老人也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他发着可怕的高烧,可能是由腋窝和阴部硕大的紫色肿块引起的。卫生部门年轻的休利特・惠普尔医生在巷子里摸索着,要去确定那位老人是否属于自然死亡,他怀着不安的心情检查了尸体。

“不要埋葬他。”他下令,十分钟之内,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和另外两名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本医书的年轻医生回到这里。三个男人默默无语地研究着那具尸体,面面相觑,满心惊惧。

“是不是我想的那种病?”惠普尔医生问道。

“就是那种瘟疫。”助手答道。

“愿上帝怜悯我们。”惠普尔祷告起来。

三位医生一脸严肃地步行回到卫生部,试图向公众隐瞒心中的恐惧。他们知道,在加尔各答,这种疾病在短短几个礼拜之内便使得数千人死亡。人类没有发现任何疗法,这种恶疾一旦袭击社区,便只能以惨烈的死亡和恐怖的自我消耗收场。三位医生来到部门办公室,关上门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试图鼓起勇气来做他们现在必须做的事。接下来,继承了曾祖父果敢性格的惠普尔医生简单地说:“我们必须马上把那座房子烧掉。我们必须另辟一个专用的埋葬场。我们必须检查火奴鲁鲁的每一座房子。不让病人从我们眼皮底下躲起来,这是绝对必要的。你们都同意吗?”

“人们会反对焚烧房屋的。”一位医生提出。

“要么焚烧房屋,要么就得面对一场规模大得超过我想象的灾难。”惠普尔医生答道。

“我认为应该跟更年长的医生商量一下。”

他们惶惶不安地召集了老医生。老医生们确信这些年轻的同事过度恐慌了,这只是某些发展特别快的普通疾病罢了。

“火奴鲁鲁不大可能爆发瘟疫。我们已经七十年没有爆发过瘟疫了。”

另一位医生也说:“我认为应该去看看尸体。”说着,四位德高望重的医生就准备动身去唐人街那座阴森森的小屋。惠普尔拦住了他们。

“你们会在华人里引起恐慌的。”他警告,“我去了,然后赶紧叫来几个助手,如果你们现在过去,他们就会知道大事不好了。”

“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我不会说城里有瘟疫。”一位体格高大健壮的医生说,“我想带两位经验丰富的医生跟我一起去。”

“你过去之前,”惠普尔看他们并没有带医书,就说,“先告诉我,什么样的症状会使你们确信真的是瘟疫?”

“我在中国见过瘟疫。”年长的医生狡猾地回避了问题。

“但是,到底有什么症状?”

“阴部出现紫色肿块。腋窝也有,体积更小。发热,伴有幻觉。刺破肿块会散出特殊的气味。”

惠普尔医生的嘴唇干得发痛,他舔舔嘴唇说:“哈维医生,你过去的时候带上一名警察,守住那间屋子。我们今晚就必须把它烧掉。”

房间里出现一刻不祥的沉默,最后哈维医生问道:“这么说,就是瘟疫了?”

“正是。”

一阵焦虑的沉默,犹豫过后,哈维医生固执地坚持:“除非我自己亲眼见到,否则不会授权采取这些措施。”

“你会带上一名警察吧?”

“当然。你可以谈谈如果真的闹了瘟疫——可能性很小——我们该怎么办。”说完他便带着两个吓坏了的同伴匆匆离开了,过了很久他才回来。在这期间,隔离病人的重任全都落在了三位年轻的医生身上,他们恐怕年长的同行不肯采取紧急措施,从而使疾病蔓延开来。他们这种推想太低估哈维医生了。

过了一个小时,哈维医生面如死灰地冲进卫生部的办公室。他宣布说,这就是腹股沟淋巴结瘟疫。他已经检查了附近所有的房屋,发现了另一具尸体,还有三个马上就要死亡的病例。因此,靠他个人的判断,他已经通知消防部门待命,随时采取具有最重大意义的行动。“先生们,”他气喘吁吁地说,“火奴鲁鲁已经进入腹股沟淋巴结瘟疫爆发的艰难时期。愿上帝赐予我们与之抗争的力量。”

是夜,恐慌爆发了。医生们下定决心,他们召集了政府官员,用严峻的语气告诉他们:“与这场疫病抗争的唯一方法,就是烧掉每一座已经染病的房屋。烧掉,烧掉,烧掉!”

一位胆小的官员抗议:“我们没有经过房主的允许,怎么能烧掉他的房子呢?在唐人街,我们得花上几个星期才能分清哪座房子属于哪个人。就算我们没有弄错,我们也得惹上官司。”

“老天爷!”哈维医生叫起来,用拳头捶着桌子,“你还说什么官司。你知道到圣诞节的时候会死多少人吗?要是死亡人数少于三千,就算我们走运了。惠普尔可能会死,因为他碰过尸体。我可能会死,因为我也碰过。你也会死,因为你跟我们一起工作。现在,马上把那些可恶的房子统统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