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3/4页)

“我没法说给你听。”艾伯纳总是这样回答,“你得自己去学。”

玛拉玛学习的时候死心眼,爱钻牛角尖,这一点两人都承认,然而却并不是这个原因才使得课程进展缓慢,而是玛拉玛不管回答什么问题,都坚持用她那口七拼八凑的英语。她认定英语才是上帝所选的语言,因为《圣经》就是用英语写成的,还因为那些为上帝所爱的人正是用英语传播他们的思想。她决心学习英语。

从艾伯纳这一方面来说,他坚持用夏威夷语授课的决心同样坚定。他已经看出来,让群岛皈依基督教这项事业如果想要取得一点进展,他就得学会当地的语言。虽然火奴鲁鲁有不少阿里义的确会讲英语,但是艾伯纳不仅想与阿里义们说话。所以,每当玛拉玛用支离破碎的英语提出问题的时候,他就会用更加七零八落的夏威夷语来回答。他们的课程总是举步维艰。举例来说,艾伯纳抨击吃狗肉的习惯时,两人之间的对话是这样的:

“狗,好的,卡无卡无。你不喜欢,为什么?”玛拉玛问道。

“坡基,皮拉乌,皮拉乌。”艾伯纳轻蔑地解释道。

“猪,每个时间,睡觉,泥巴。你想狗像那样?”

“克拉梅,克拉梅,吃,普阿。普阿,好。坡基,坏。”

如果双方都使用母语,这段对话本来很简单,因为现在两人都能听明白对方的口语。但是玛拉玛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成为茂宜岛上第一个学会说英语的人。艾伯纳的决心同样不可动摇,他要在新修的教堂里用流利的夏威夷语进行第一次布道。

最让艾伯纳恼火的是,每当他终于运用逻辑把肉滚子似的玛拉玛驳得哑口无言,只能承认失败的时候,她就会叫女仆们给她“罗密罗密”按摩。她们捶着她的肚子,把她那桌数量惊人的饭菜挪到一边去,而玛拉玛则会甜甜一笑,说道:“继续!继续!”

“这样说来,既然已经开化了的民族都不吃狗肉,那么夏威夷人也不应该吃。”艾伯纳说道。玛拉玛便柔声唤来女仆,让她们用羽毛给他掸掸,并说道:“克库阿迪斯,一个人,脸。飞,太多,在上面,可怜的小东西。”艾伯纳忙着挡开那些恼人的羽毛,他那些有力的驳论便慢慢地变得软弱了。

可这两个对头却彼此尊重。玛拉玛心里明白,这位小个子传教士之所以如此努力地斗争,为的是拯救她的全部灵魂。他不接受任何虚情假意,并且十分诚实,足以信赖。玛拉玛同时还知道,艾伯纳是个勇敢的男子,愿意面对任何困难。她还发觉,艾伯纳想要通过她来影响茂宜岛上的全体岛民。

“那样也不坏,”她暗自想,“来到拉海纳镇的这么多白人中,”她想到了那些捕鲸人、商人,还有军人,“只有他给予得多,索取得少。说到底,他让我做了些什么呢?”她想着,“他叫我不要再让人们去山里伐檀香木了。他让我建造更好的鱼塘,种植更多的芋头。他让我保护姑娘们不受水手们的欺负,保护女婴不再被活埋。马库阿・黑力叫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好事。”接着,她停了下来,想起了自己那位已经成了禁忌的丈夫克罗罗,“但我不会放弃克罗罗,等我快要死去的时候再说。”于是,玛拉玛和艾伯纳之间的战争继续,并没有偃旗息鼓。但只要哪天艾伯纳有事没能来到王宫的草屋,玛拉玛就会坐立不安。她与艾伯纳的争论是她一天当中最有趣的事情。玛拉玛感觉到艾伯纳的至诚,他是第一个和她坦诚相对的人。

杰露莎即将分娩,惠普尔医生那儿却传来了坏消息:“我在夏威夷,忙到分不开身,有三位传教士的妻子都要生了,我绝不可能来到拉海纳镇。我确信艾伯纳兄弟能够妥善处理接生的工作。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请求你的谅解。我很抱歉。”杰露莎不禁着了慌。

有一次她甚至建议:“也许我们应该找一位本地妇女来帮助我们。”但艾伯纳的决心十分坚定,他引用了《耶利米书》:“耶和华如此说,你们不要效法列国的行为。”他又指出,一位满脑子偶像崇拜和歪理邪说的异教徒女人是不可能知道如何给基督教徒接生的。杰露莎听了也觉得有道理。这次,不服输的小个子传教士艾伯纳把德兰的《接生术》研读得滚瓜烂熟,终于使杰露莎打消了顾虑,愿意完全依赖他,并果然十分顺利地产下了一个男婴。艾伯纳第一次把孩子抱在怀里时,心里居然无动于衷,只顾着暗暗祝贺自己这位医生当得不错。但当他把宝宝放入杰露莎的左臂弯,把婴儿的嘴巴对准妻子的胸脯时,那长久压抑着的感情却如潮水一般,从紧绷的心脏里倾泻而出。艾伯纳跌坐在床铺旁边的土地上,坦诚道:“我亲爱的伴侣,我对你的爱恋,永远也说不完。我爱你。”漂泊异乡的杰露莎听着这些暖人肺腑的话语,她期盼这些已经好久好久了,她哺育着宝宝,心里感到无限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