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2/9页)

“我很抱歉,黑尔兄弟,”他带着悔意说,“我没多想就用了这个词。”

“柯基,我认为这样可能更好,”艾伯纳答道,“从今往后,你还是按照以前的方式称呼我。黑尔牧师。你的同胞未必能明白兄弟这个称呼的意义。”

杰露莎插嘴问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大家互相称呼兄弟和姐妹?”

“那是在我们自己人之间,黑尔太太。”艾伯纳耐心地解释道。

“柯基难道不是自己人吗?”杰露莎追问。

“我认为自己人主要是指那些得到任命的牧师及其太太。”艾伯纳专断地说。

“当你得到任命的时候,柯基,你就可以称他艾伯纳兄弟了。”杰露莎安慰着年轻的夏威夷人,“虽然你还没有得到任命,柯基,我还是你的杰露莎姐姐。”她站到他身边说道,“你的父亲和母亲都是高雅的人物。”

小舟上,水手们身上的黄色羽毛在风中飘扬,这艘长长的独木舟无比庄严地靠近了“西提思”号。黑尔夫妇第一次看到了柯基父亲那威严的形象。他的身材不如阿里义-努伊那样魁梧,但个头却更高——六英尺七英寸——容貌更是令人一见难忘。他的头发夹杂着黑色和灰色,棕色的脸膛由于经常思考而刻满深深的皱纹,富于表情的双眼在两道浓眉下炯炯放光。他身披红色羽毛斗篷,裹着红色的塔帕树皮裙。这身装束中最显眼的装饰品是紧贴在头上的羽毛头盔,有一根细细的羽毛从脖子后开始,经过后脑勺一直延伸到前额上。不知道是历史跟人们开的玩笑,还是人类自己想出来的把戏,国王土地的守护人佩戴的头盔与阿基里斯、阿贾克斯和阿伽门农所佩戴的一模一样。但国王的族人还没有发明铁器,所以他的头盔是用羽毛做的,而那三名希腊诸神的头盔是用铁打造的。

巨人克罗罗看到儿子站在“西提思”号的甲板上,他敏捷地抓住一根放低到他身边的绳子,轻盈地从独木舟上一跃而起,在右舷边上的一个落脚点稳稳站住,然后爬到了甲板上。艾伯纳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他的体重肯定快有三百磅了吧!”他对杰露莎悄声说道,然而她已经开始陪着柯基掉眼泪了。巨人克罗罗和离别多年的儿子拥抱在一起的场面十分动人,他们揉着鼻子,抹着眼泪,这让她想起自己的父母,于是她把蕾丝手绢捂在了眼睛上。

最后,柯基离开父亲身边,说道:“詹德思船长!我父亲想要向你致敬。”于是这位粗豪的新英格兰船长来到船尾接受致意。对于自己从以往的船只上学会了如何正式迎接一位西方贵客,克罗罗感到十分骄傲,他伸出强有力的右手给詹德思船长握住时,船长发现克罗罗的手腕到肩头文着一串歪三扭四的紫色字母:“塔美哈梅哈国王”。

“你父亲会用英文书写吗?”詹德思问。

柯基摇了摇头,用夏威夷语快速说着什么。克罗罗回答了一句,于是做儿子的说:“有个俄国人给我父亲做了这个文身。那是在1819年,我们伟大的塔美哈梅哈国王去世的时候。”

“为什么不写成卡美哈梅哈?”詹德思问。

“我们的语言是第一次形成书面文字。”柯基解释道,“你们美国人的拼写方法无所谓对错。我父亲的名字用你们的拼法是克罗罗,拼成特罗罗也一样是正确的。”

“你的意思是,真理介于两者之间?”詹德思问。

柯基热情地抓住船长的手,使劲地握着,仿佛詹德思说的那句话是个绝妙的答案。“是的,船长。”年轻人高兴地说道,“在这些事情上,真理介于两者之间。”

这套理论使艾伯纳十分反感,他越来越担心,随着夏威夷的日益临近,柯基已经明显倒向了异教徒信仰。“真理只有一个。”年轻的传教士纠正道。

柯基由衷地赞同:“关于上帝,真理当然只有一个,黑尔牧师。但是我父亲的名字怎么拼写这个问题,没有什么真理可言。它介于克罗罗和特罗罗之间,却又不是任何一个。”

“柯基,”艾伯纳耐心地说,“希腊有一个传教士委员会,他们通晓希腊语、希伯来语和拉丁语,这些委员们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在火奴如如研究夏威夷人名的拼写方法。他们的决定既不草率也不无知,而他们确定,你父亲的名字应该拼成克罗罗。”

柯基想也没想就说:“他们还说这个镇应该叫火奴鲁鲁,但真正的名字接近火奴如如,正如你刚才所说。”

艾伯纳脸红了,正要用尖刻的语言来纠正,詹德思船长出来救场了,他钦佩地抓住克罗罗满是文身的胳膊说道:“卡美哈梅哈!一位极为伟大的国王。阿里义-努伊-努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