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那段航程极为顺利。在那令人难忘的日子里,“西提思”号在阳光下挂满船帆稳稳地向前挺进。蓝绿色的海水中,飞鱼闪闪发亮,海豚在后面追逐不休。从合恩角到夏威夷,小小的双桅船一刻也没有停留,一口气走完了七千英里的航程。南方可怕的寒气渐渐消散,北方的温暖逐步取而代之。象征火地岛的星星复又出现,在新英格兰地区看惯了的星座又爬到原来的位置上。最重要的是,传教士大家庭拧成了一股绳,成了井井有条、虔诚奉献的大集体。有些人忘了在他们病重的时候,艾伯纳是如何以一人之力维持着这个家庭。他们反对艾伯纳把自己看作理所当然的家长,据说一位言辞刻薄的太太曾说:“你以为他是我主上帝选出来的吗?”然而她丈夫制止了她,提醒道:“总要有人拿主意,即使在一个家庭里也是这样。”

赤道越来越近了。艾伯纳组织的日课也显得日益重要,很多个早晨,在跳完“传教士华尔兹”之后,人们就把时间花在这上面。他们分组讨论韦兰所著的《五常总论》或是亚历山大的《天道溯源》。柯基・卡纳克阿也会给大家讲讲岛民的生活。当他喊道:“在夏威夷,女人们不能吃香蕉,否则就会被人掐死!”的时候,杰露莎大声道:“我倒认为这算不上什么压迫。”这样一来,柯基的观点多多少少失去了些气势。无论什么仪式,最隆重的时刻莫过于有人——通常是由一位妇女——领唱大家最心爱的赞美诗的首句:“福哉系连妙结。”每到这时,这种世间罕见的、基督徒之间的深厚的兄弟情义就会将传教士大家庭的每一个成员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太平洋现在平静多了。再也没有人晕船,便秘症状也减轻了不少,人们在甲板上走动也更加自如。然而一种新的怪病又出现了。每天早晨,女乘客们会突然感到一阵忍不住的恶心,就像原来船颠簸得很厉害的时候一样。很快,惠普尔医生就明白了,“西提思”号上的十一位太太中,少说有七位,甚至可能有九位太太怀孕了。他的太太是第一个公开宣布自己怀孕的女人,这使约翰感到十分骄傲。她的原话是:“期待来自天堂的一位小天使。”她那英俊的丈夫神神秘秘地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从七岁起就一直认识她。”传教士们都不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杰露莎是最后一个被确诊怀孕的,然而她也最享受这初为人母的乐趣,她快乐得几乎把传教士的本分都扔在脑后了。“这对我来说,是个大大的安慰,艾伯纳。”她说,“想想看,我将要在一片新天地中迎接新生命。这件事有着极美的象征意义,仿佛我们注定要在夏威夷做出伟大的事业。”艾伯纳则像其他的丈夫一样,他对生孩子一无所知,感到困惑极了。随后大家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西提思”号上的十一个女人里,没有一个生过孩子,也没有一个人见过别人接生。除了惠普尔医生外,男人们也一样。惠普尔医生突然就成了最重要的人物,他拿出自己的《助产士实用手册》让大家仔细研读。传教士大家庭里第一次出现了严重的危机。女人们开始意识到,当她们抵达夏威夷后,惠普尔医生将会被分配到其中一个小岛,而自己则会被派到其他岛屿上去。到时候,她们就找不到传教士中这唯一的一位医生了,那她们的分娩只能借助最简陋的环境,太太们的丈夫能找来什么人,就只有什么人可以倚仗了。太太们满怀柔情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她们明白,现在全家人的生命安危都系在这个人身上。就这样,“西提思”号的船舱几乎成了一个分娩研究室,惠普尔兄弟是教师,他那本医书就是课本。

一个礼拜天的早晨,传教士们听到大副叫喊:“右舷方向有捕鲸船!”杰露莎和阿曼达正被晨吐折磨得头晕眼花,所以没有到甲板上去,其他的太太则都上来了。大家在晨雾中看见一艘若隐若现的三桅船,那艘船上所有的船帆都张挂了起来,犹如一位女皇正在气象万千地乘风破浪而来。船上的油罐冒出的浓烟染黑了她的船帆,这证明来的是一艘捕鲸船。眼下,其中一艘捕鲸小艇正在接近“西提思”号。

“你们是什么船?”科林斯先生用旗语问道。

“‘迦太基人’号,船长霍克斯沃斯,来自新贝德福德。你们是?”

“双桅船‘西提思’号,船长詹德思,来自波士顿。”

“我们有一批邮件,想请你们送回夏威夷。”捕鲸船的大副边解释边身手敏捷地跃到船上,“我们会把你们的信件也带到新贝德福德。”他看到了传教士们戴着的高帽子,于是问道:“这些人是传教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