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11页)

然后,我看到肤色黝黑、娇小玲珑的蜜拉穿着红裙,梳着马尾辫,和容光焕发的艾伦并肩走来。艾伦的包头斗篷披在身后,阳光照耀着她那娇艳动人的身躯。我呆呆地坐在白马上,看着这两个人朝我走过来,一个是我爱得如此之深的游牧姑娘,还有一位是我想伸出援手却又难以理解的古怪美丽的女人:她们就是你的生活,在你的驼队之中,她们就是最重要的部分。

置身于安详静谧的冥想之中——无声无息、深不可测,任凭那些亚洲人在我身旁走来走去却不为所动——我注视着科契人向我走来,直到我们的驼队里有三个男人发现了我,喊道:“我们到了!”

“就是这里。”我也对他们喊道,挥了一下缰绳,策起白马加速奔向驼队,接下来,我跳下马去,在众人面前亲吻着蜜拉,轻声说道,“我刚才害怕……”

“怕什么?”她平静地问道。

“怕……怕你也许不来。”

她没有笑,艾伦也没有笑,但是她把手探进我的衣袋问道:“米勒,你有阿富汗币吗?”

我来的时候身上有几枚当地货币,并把它们交给了蜜拉,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把我们驼队里所有的小孩子召集过来,领着他们穿过平原,朝着音乐的声音走去。我像中了邪的老鼠似的,跟在着梳着大辫子的花衣吹笛手后头,直到她领着众人来到一个举行传统活动的地方,那里有几个俄国来的乌兹别克族人竖起了一个粗糙的旋转木马:在地上砸个坑,里面装一个木头窝,窝里安上一根结实的立柱。支柱顶端有十根杆子,每根杆子上挂着一个可以任意旋转的铁管,铁管尾部有雕刻得非常粗糙的木制马匹。乌兹别克人操着六七种不同的语言喊着:“世界上最刺激的旋转木马!”

“给他们每个人坐一次。”蜜拉告诉乌兹别克人,然后我们的科契族孩子们全部拥上了那些粗糙的马背,紧张又快乐,浑身直打战。然后有两个粗壮结实的乌兹别克人把他们的胸口抵在从支柱伸出的杆子上,开始慢慢地沿着小圈子转动,带着支柱和马匹一起转动起来,一切都是如此平衡,很快乌兹别克人的小装置就旋转得很平稳了,他们越跑越快,直到最后他们几乎不用费力,而马背上的孩子们尖叫着,飞速旋转着,他们的小身体几乎跟地面平行。

“这些木马是我能回忆起来的第一件让我觉得刺激的东西。”蜜拉喊起来,这时有几十个不同部落里出来的孩子们正在为飞翔着的科契孩子们欢呼着,“我小的时候,祖菲卡总是让我来坐这个。”她的脸上神采飞扬,仿佛成了那些快乐地疯玩着的小孩子中的一个。然后她突然转过身来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悄声说道:“噢,米勒!我又得到了如此的快乐。”

正是通过这种方式——蜜拉这种自然而然地靠在我身上的方式,而与此同时,在很多个驼队里,做母亲的女人们都在注视着我们——卡比尔的游牧民们终于发现了我俩之间的恋情,如果世界上有什么原因,能使我在这个营地的任务变得更加容易的话,那么就是这个了:作为一个陌生的美国人跑到高高的平原上来,我肯定是个惹眼又没用的家伙;但是作为一个爱着科契族烈女子的年轻小子,我实在是太平淡无奇了,游牧民们甚至为我感到遗憾,同时我也得到了其他外来者绝不可能得到的自由。

旋即,乌兹别克人停下了旋转木马,蜜拉把孩子们重新集合起来,我看到在木马的另一端艾伦加入了一群长得差不多的孩子们中间,他们的母亲没带着硬币出来,于是她就带着这些圆脸的小家伙们去找乌兹别克人,用普什图语讨价还价一番。最后艾伦摘下了两只手镯,递给了乌兹别克人,后者用手指试着弯了弯那些镯子。他接受了手镯,艾伦的孩子们被放到了马背上,那几个粗壮的乌兹别克人又开始推着杆子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支柱又旋转了起来;孩子们飞得越来越高,在空中快速地旋转着,艾伦站在下午的阳光下,咬着指关节注视着他们。

黄昏时分,四只羊被烤得熟熟的,艾伦又在她的固定位置上分发羊肉,这时候我们听到驼队外面有人喊了一声,祖菲卡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其他驼队的三十名酋长,还有一支由塔吉克乐手组成的乐队。乐手们在火堆旁坐下,敲起鼓来。“艾伦!”祖菲卡喊道,“别再忙着做饭了!”然后他挥了一下胳膊,把他的美国姑娘带到人群中心,开始跟她跳起欢乐活泼的舞蹈。客人们看着,然后纷纷伸出手去拉起科契族女人,狂欢活动开始了。很快祖菲卡就把艾伦交给了一个俄国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我身边。“米莱尔,”他笑道,“我想带你见一位酋长。”然后他带着我穿过旋转着的舞者们来到了一个高大笨重的秃头男人身边,这个人不到五十岁的样子,脚蹬毛皮靴,身穿粗劣的羊皮夹克,腰里围着缀满铜钉的皮带。他的那张大脸又圆,刮得又很干净,从那双斜睨的眼睛可以看出他有蒙古族血统。祖菲卡抓住他的肩膀说:“这是吉尔吉斯人沙克尔。他走私枪支,高原上大部分德国产的步枪都是他卖的。我的步枪也是他卖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