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2/9页)

饭后,祖菲卡用普什图语问艾伦:“那个胖子是医生吗?”艾伦回答说是的,于是祖菲卡说:“问他是不是能帮我们的几个人检查一下。”艾伦说:“你自己问。他能说普什图语。”

“我很乐意帮忙。”史迪格里茨自告奋勇地说,我们为了柱子的事情打过一架之后,他急于塑造自己的新形象。

祖菲卡宣布说:“医生会给你们看看不舒服的地方。”然后那些科契人就排成一列,给他看破损的手指头、有伤疤的腿,还有早就该拔掉的牙齿。我看着史迪格里茨干活,又被他处理病人的技巧折服了,我既钦佩他的医术,又憎恨他曾经靠着自己的医术干下的坏事,真是左右为难;而在他那一方面,史迪格里茨又重新燃起希望,虽然在昨夜发生了那件事,但我仍然有可能推荐他去我们使馆工作。有一次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用英语问道:“对于一个没有医生的族群来说,科契人还算是挺健康的,不是吗?他们没有医生也过得很不错。”

我觉得没有必要让他完全心安理得,于是不理睬这个问题,向门口走去,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游牧民,一个我这辈子见过的长相最滑稽的人。他身高大约五英尺三英寸,瘦得皮包骨头,脸也没有刮,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污浊不堪,破成了烂布条。他戴着肮脏的头巾,一角差不多耷拉到膝盖上去了。他冲着我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碎牙,左眼角到下颌骨位置还有一条长达三英寸的伤疤。他那双凉鞋根本兜不住脚,所以走起路来总是踢踢踏踏。他对所有人都是点头奉承,一脸谄媚。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咬过,把左胳膊伸给史迪格里茨医生看,医生问道:“怎么弄的?”

“都是那头该死的骆驼!”男人哭叫着,两颗黑牙之间吐出一口唾沫。

“看起来你是被咬了。”史迪格里茨看着这个丑陋不堪的巨大伤口,谨慎地说。

“这位是马福隆。”艾伦介绍道,“他负责照料骆驼。马福隆,怎么弄的?”

“都是那头该死的骆驼!”小个子男人又说了一遍。

“他跟那些畜生的麻烦可不小。”艾伦笑着说。她跟马福隆快速地说着什么,然后马福隆点了点头。“其中一头骆驼把他的胳膊给啃了。”她说。

“你的意思说,咬了?”我问道。

“不是,我是说啃了。骆驼没有上牙,你知道。至少前排没有上牙,它们一生气——马福隆的骆驼总是跟他生气——那么它们就啃你。”

“你在说什么呀?”我问道。

“过来。”她主动说,然后带着我走出去,来到骆驼那边,她扔了几块馕给它们吃,于是骆驼们大张着嘴巴接住食物,我看见她说的没错。这些畜生的牙床上只有下面长着强壮的牙,上面却只有一排宽宽的牙龈,用来咬青草或者其他的草料。而在后排,它们自然长出了锋利的磨齿。

“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我说道,想找一头骆驼幼仔,好好观察一番。

“试试这头。”艾伦建议,她唤过一头算上驼峰差不多有九英尺高的家伙,这就是那头坏脾气的、攻击了马福隆导致他受伤送医的母骆驼。“这个老坏蛋恨死了马福隆,但是跟我关系还不错。嘿!嘿!”她喊道,于是大个子牲口凑到我们跟前,低下头来,冲艾伦打着响鼻,求一块馕吃。它的上唇裂开,艾伦把拇指压在那坚硬的牙龈上,然后扔了一块馕,让骆驼接住。“你来试试。”她说,然后我拿起馕,于是老骆驼又张开了嘴。它的下排牙齿触碰到的上牙龈坚硬得像骨骼一般。

“真了不起。”那头大骆驼悠悠然走开之后我说道。但是那母骆驼突然看到了小个子的马福隆从医生那里回来,于是开始吵闹起来,显得很烦躁。我用了“吵闹”这个词儿,但是我非常清楚这并不恰当:骆驼发出了一种声音,混和着呜咽、咆哮、抱怨,还夹杂着快活的喉音。很明显,虽然艾伦和我可以随便检查它的牙齿,但是马福隆最好躲得远一点儿。

“注意看!”艾伦悄声说。小个子骆驼手摘掉头巾扔在地上,又扒下长衬衫和破布条似的裤子,甩掉凉鞋,几乎脱得全身赤裸。然后他又回来,等着那头满腹怨恨的骆驼踢踢踏踏地走上前来。它嗅了嗅那些衣服,然后开始狂暴地又踢又踹。它撕咬着那些衣服,在上面肆意践踏,吐口水,然后用头抵着那些衣服在沙地上蹭来蹭去。发泄了一通之后,它仰首阔步地走开了,咕哝出一串快活的喉音。

它走后,马福隆把他的衣服整理好,重新穿上,然后去追赶那头刚发泄完的骆驼。之后他搔了搔它的脖子,骆驼温顺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接下来,一人一驼朝着贫瘠的草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