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2/9页)

“如果史迪格里茨如此出色,那为什么他不来喀布尔呢?”

“我们与所有的难民达成了共识。他们必须分散定居在阿富汗各处。哪里需要就去哪里。如果他能在坎大哈证明自己,那么就有可能被请到喀布尔来。”

“就是说,他没有移居的自由?”

“你们都没有移居的自由,”他解释道,“你们得从沙・汗那里得到许可。”

“可我不是阿富汗人。”

“史迪格里茨也不是。直到他能证明自己。”

“他表现得怎么样?”

“不错。”很明显,努尔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谈下去了。

但是我继续问道:“一般阿富汗人去看医生会付多少诊费?”

“大概八分钱吧。”

“所以说,移民发不了财咯?”

“在坎大哈肯定不行。”他又一次结束了对话,然后冷静、精明地补充道,“但是如果过段时间他能搬到喀布尔来的话,那时候他也许就能为使馆官员服务了。甚至有可能获得官方的身份。那就能挣大钱了。”

“你觉得史迪格里茨会考虑来喀布尔吗?”

努尔一边把热水灌入我剃须用的大杯里,一边直视着我:“我认为他做梦都想,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他在坎大哈的学徒期要多久才能结束,你能给点意见吗?”

“那得由我们的政府来决定……还有你们的政府,如果你们考虑要雇史迪格里茨当使馆医生的话。”我没说话。

史迪格里茨和努尔在午餐时见了面,当时的情景可把我乐坏了。这位德国人跟努尔打交道比跟我要谨慎得多。因为他马上就误以为努尔是在喀布尔拥有一定权力的官员。“很荣幸会见阁下大人。”史迪格里茨奉承道。

“我不是大人,真难为情,”努尔纠正道,“我是米勒大人的司机。”

史迪格里茨仔细看了看努尔穿的西式皮鞋、西装,还有昂贵的土耳其帽子,最后决定不能上当受骗。“我得恭喜米勒先生,能拥有阿富汗最优秀的司机。我希望我的英语能跟你说得一样好,努尔大人。”

“我也希望我能从慕尼黑大学获得学位,去当医生。”努尔回答道。矮胖的德国医生容光焕发,连连称谢。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总能看到史迪格里茨。见他的次数越多,我就越相信如果各大使馆真能请到他,他们可真就找到了个好医生,所以我决定帮他运作一番,把他调到喀布尔去。我们经常一起吃饭,席间他总是小心提防,保护着他的啤酒,而因为由我来付饭钱,所以我问了好多个问题,他也欣然一一作答。

这番询问让我最终确信一点:史迪格里茨不是纳粹分子。在用药之道上,他采取顺势而为的人道主义态度,深知药物对于减轻精神上的痛苦的作用并不亚于减缓身体上的痛苦。他特别爱讨论哲学问题,每晚与我共进馕和肉饭当晚餐,饭后陪我看舞蹈表演,接下来他会吸着烟斗,与我一直谈到深夜。

每当回想起在坎大哈度过的激动人心的日子,我总是忘不了史迪格里茨身上的一个特点:他对于舞蹈巡回表演队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尤其是对那个领舞的演员。“他们是阿富汗的污点。”他抱怨道,用本地人那种发音方式来称呼着他的第二故乡,“他们身上体现出来的是这个民族的痼疾。老天爷,他们真应该把那些女人身上的罩袍去掉,把国民的心理基础变得正常些。”

一天午饭时,我们与努尔讨论这个问题,努尔宽容地笑了起来。“到这里来的每个弗兰基都找得到一件非得马上改变不可的事来。史迪格里茨医生说,把那些女人从罩袍里弄出来。法国大使说,再培训出两千个大夫来。美国大使告诉我们,用管道把水从山里引出来。俄国人说,把你们的街道铺上路面。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究竟该先做哪样?”

“先做哪样?”史迪格里茨急切地问道。他最喜欢这种谈话了。

“所有的一起来,”努尔回答道,“没错!笑吧!但是我们得让整个民族在所有的方面都拼命向前冲。这就需要有更多的智慧和魄力,而我们目前没有那么多。你们上床睡觉时,请替我们祈祷吧。”

“我一直在祈祷你能带我去纳兹鲁拉在坎大哈时住过的房子。”我说。

“我昨天就安排好了。”努尔鞠了个躬,“你跟我们一起去吗,医生?”

“荣幸之至。”他正色道。他正要伸手到口袋里拿零钱,突然想到一件美事。“让这个弗兰基付这顿饭钱?”

“是的,我来付。”我说。难民里没有谁比德国人更爱为钱的事操心了。他舒了口气,我掏出钱来,发现他抢在算总账之前又多拿了一块馕,后来我们在街上走着的时候,他一直嚼着这块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