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世(第3/7页)

他虽这么答,但已明白孙思邈的意思,这是个习惯的问题。

从地形来看,周国地处偏远,地势扼要,极难攻克,齐国更近陈国地域。

人厌迁徙,莫说陈国无力一统,就算有心一统,依陈顼抱负,百官习惯,只会盯着齐国的江淮之地,却不会舍近求远去攻周国。

这与当年宋国开国之君刘裕曾攻入关中而不占据,等同一理。

孙思邈沉声道:“陈与周国为敌,本因宇文护之故,逼不得已,宇文护一死,陈顼怨念尽去,交兵之心定淡,就算勉强出兵,也是敷衍了事。”

他不但会治病,还懂人心,不但早明白陈顼在建康的决定,还明白陈顼日后如何抉择。

凝望兰陵王,孙思邈缓缓道:“兰陵王精于用兵,当年只率五百兵勇就大破洛阳周军,当知用兵之道,本贵上下齐心。陈、齐心不齐,就算勉强出兵,不过逆势而为,难成大器。”

“淳于将军也是这么想?”兰陵王握拳望向淳于量。

淳于量轻叹一口气,问道:“我已传信给敝国君主,出兵与否,还看国主的意思。”

他答得圆滑,心中却是苦涩不堪。

孙思邈虽像在说服兰陵王退兵,但一言一语均刺向陈国的积习弊病。

淳于量不是不知这些,但很多事情绝非他能够左右。

兰陵王冷哼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淳于将军莫要忘记了,我大齐出兵衡州,本是要帮陈国……”

“兰陵王可愿听我说一个故事?”孙思邈突道。

兰陵王缓慢吸气,一双眸子如潭水般深邃,望了孙思邈许久,终道:“什么故事?”

“我认识个大夫,自诩医术颇为高明……”孙思邈开口道。

兰陵王淡淡道:“听闻你医术精绝天下,当然不把任何大夫放在眼中了?”

孙思邈微微一笑,并不辩解,继续道:“一日有一将军身上中了一箭,那大夫来救,说他专治外伤,可治将军的病。”

他讲的故事和眼下形势没有半分关系,说得也不生动,寇祭司忍不住皱起眉头,不知孙思邈说个故事究竟何意。

听孙思邈继续道:“那大夫拿出刀来,削断了箭杆,然后用布把将军的伤口包扎妥当,洋洋得意,说是帮将军治了病。”

寇祭司忍不住道:“可箭头还留在身上呢?”

“不错,箭头是留在身上。”孙思邈淡淡道,“可那大夫坚持认为削了箭杆,就算救人性命。”

寇祭司哑然失笑道:“世上怎会有如此愚蠢之人呢?”

“不错,世上就有如此愚蠢之人!”孙思邈若有所指道。

寇祭司还想再笑,可见淳于量脸色苍白无言,兰陵王沉默不语,终于明白这故事的用意了,暗自羞愧。

故事浅显,但大多数人均是一笑了之,从未深想其中深刻的寓意,就如大道至简,唯行艰难一样。

孙思邈望向淳于量道:“淳于将军文武双全,有几句话不知有没有听说过?”

他顿了下,缓缓说道:“白银难得,黄札易营,权以官阶,代于钱绢,致令员外、常侍,路上比肩,咨议、参军,市中无数。”

淳于量听得脸上有些发红,知道这是当年徐陵写给天子的奏章,却不知孙思邈如何会知晓此事。

原来当年陈国创立初期,国土狭隘,财政艰难,不得已买官卖官维持财政。

徐陵的奏折说的就是这个现象,而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当时陈国市井路上随便见个商贾,都是什么参军、员外。

如今陈国情况略好,但也实在强不到哪里。

孙思邈先说那大夫的故事,又提这几句,旁人或许不明所以,但淳于量知道孙思邈言下之意就是,陈国之伤在内不在外,齐国所谓的帮忙也是治表不治里,徒劳无功罢了。

陈国要想自救,眼下绝不是联盟齐国出兵!

联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又想到孙思邈所说的世上难做之事的言论,淳于量心中感慨,终明孙思邈的良苦用心,轻咳道:“多谢先生指点,我若回转建康,当知如何去做。”

孙思邈嘴角露出微笑,望向兰陵王道:“淳于将军明白了,不知道兰陵王可否明白?”心中苦涩中终带一分喜意,他不知淳于量能否说服陈顼自强兴国,但他坚信很多事要尽力去做——就和他眼下正做的事情一样。

他不知结果,但他无愧于心。

兰陵王沉默良久才道:“这世上明白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却是另外一回事。”

孙思邈点头道:“不错,但你若想去做,一定要先明白的。”

兰陵王冷漠道:“我不想和你打什么禅机,我只明白,今日淳于量能够出了衡州,但你却不能!”

“为什么?”孙思邈略有诧异。

寇祭司突道:“这件事我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