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10页)

张李氏泪如雨下:“爸,儿媳无德无能,但就算拼上一条性命,也一定不让松竹斋断送在晚辈们手里;继林、幼林都是懂事的孩子,二弟也会帮我,您就放心吧!”

“有你这话,我就踏实了。”张仰山欣慰地闭上眼睛休息。

张李氏悲伤不已,不停地用手帕擦着眼泪。

这时,张山林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张山林进了门没看父亲,而是先去找嫂子的眼神。幼林、继林跟在他后面也进来了。

张李氏赶紧招呼:“二弟,快来,爸等着你呢!”

张山林这才探头看了看垂危的张仰山,有些不知所措,张李氏把他让到卧榻边。

张仰山睁开眼睛,看了看张山林,目光垂下,停在张山林的手上不动了。

张山林顺着父亲的目光往下一看,蛐蛐罐还在手里,心里不禁一阵慌乱。张李氏接过蛐蛐罐,嗔怪地看了张山林一眼,把罐放到一边,连忙打着圆场:“爸,您瞧把二弟给急的,手里拿着东西都忘了。”

张仰山无奈地叹了口气,半晌才开口:“幼林,扶我起来。”

张幼林赶紧上去,把爷爷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

张仰山运了一口气,缓慢地说:“今天把你们都叫来,你们心里可能多少也有点儿数,我是要把家里的事儿交代了。”张仰山吩咐继林从卧榻下面的暗柜里取出了那个雕刻精美的樟木盒子,讲述了这两幅书画的来历。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只有张幼林提出了一个问题:“爷爷,这真是宋徽宗的手迹吗?”

“问得好,如今,恐怕只有宋徽宗赵佶再世,才能分得清哪些是他亲笔所作的‘宣和体’,哪些是翰林图画局代笔染写的‘院体’了,后来的人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没有定论,就一概都算作是徽宗的宣和体,这幅《柳鹆图》就是如此,它和怀素和尚的《西陵圣母帖》,均为稀世之宝,是多少大家、皇族梦寐以求之物啊,你们能拿在手上,实在是三生有幸啊!”张仰山环顾众人,“刚才我跟你们讲了这两幅书画的来历,你们要记在心里,并传示于子孙。”

“那您后来就再没见过郑大人吗?”张幼林好奇地问。

“元培兄转战南北,一开始我写过几封信,但三十多年过去了,从未见到他回信,只是听说,他随僧王爷去了山东剿灭捻匪,后来僧王被俘被杀,他的部下因而七零八落,算是再没有这一支了。再后来,之谦兄从老家得来消息,说郑氏一族几乎惨遭灭门!只有个孙女,被奶妈偷着带走了……唉!元培兄一世英雄磊落,精忠报国,他万万不该落得如此下场啊!”张仰山叹息着,眼光落在两幅字画上。

张山林看着父亲问道:“爸,您让我们看这两幅书画,有什么要嘱咐吗?”

“当年我和郑大人同时得到的这两件国宝,我曾请他任选一幅作为纪念,但郑大人坚辞不受,声称救命之恩已经难以为报,岂敢再打书画的主意?”

“爸,我会好好保管的,您放心吧。”

“我说让你保管了吗?你这个人整天提笼架鸟,斗鸡走狗,今后恐怕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把这两件宝物交到你手里我还真不大放心,指不定哪天就被你送进当铺换了银子。”张仰山语词严厉,他接着呼唤儿媳,“梦林媳妇……”

“爸,我在这儿。”张李氏走到卧榻边。

“跪下!”张李氏连忙跪下。

张仰山抚摸着樟木盒子说:“从今以后,这两件宝物由你来保管。”

“爸,这可使不得,我一个妇道人家,担不起这种大事。”张李氏有些惊慌。

“梦林媳妇,我还没死呢,说话就不管用了?”张仰山口气严厉。

“爸,儿媳不敢,凡是您交待的事,儿媳豁出命来也要做到。”

张仰山把樟木盒交到张李氏手里:“张家的子孙听好,这两幅字画,其中一幅为张家替郑家保管,尔等当小心珍存,如郑家有后,当物归原主不得有误;如郑家无人,则此物当留存张家;这两幅字画,不论何时何地,永不得变卖转让,如有违例者,逐出家门,永不为赦;松竹斋遇有大事不好决断,由梦林媳妇做主,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张山林和张幼林、张继林跪在地上齐声回答:“听清楚了!”

张仰山又问张山林:“山林,我都交代清楚了吧?”

张山林流着眼泪一个劲儿地磕头:“是,爸,您都交代清楚了,您老人家放心……”

张仰山如释重负,他仰天长啸:“元培兄、之谦兄,我来也!”张仰山一口鲜血喷出之后,颓然倒下……

张仰山的离去,把松竹斋的生机似乎也一并带走了。

这当口,松竹斋的冤家茂源斋可没闲着,人家瞧出这路数了,老掌柜的一没,松竹斋就大撒把了。这可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在庄虎臣的倡议、安排下,茂源斋的陈掌柜花一千两银子买了怀素的一幅字——可不是真迹,是北宋时期的摹本,托恭王府的大管家王鹤年送给了恭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