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第3/4页)

从复活节到圣灵降临节之间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拉尔夫带着阿兰·弗恩希尔一起骑马从伯爵城堡前往韦格利村。他们来到那个作为领主宅第的小木屋时,看到了女管家维拉,她已经弓腰驼背,鬓发斑白,但仍在忙前忙后。他们命令她准备午饭,然后就找到内森,跟着他进了森林。

拉尔夫认出了这种植物。他不是农民,但能分辨出不同灌木间的差别,他在行军作战途中看到过不少不是英格兰原产的农作物。他从马鞍上弯下腰来,拔起了一把。“这是茜草,”他说,“我在佛兰德斯见过,长成后能制作成同名的红色染料。”

内森说:“他跟我说这叫沼地草,是治气胸的。”

“我相信这的确也是药材,但人们种它可不是为了这个。他的罚金会是多少?”

“通常都是一先令。”

“那远远不够。”

内森的神情紧张了起来。“规矩一坏,竟然捅出这么大的娄子来,爵爷,我……”

“没关系。”拉尔夫说。他一踢马肚,马小跑着穿过空地中央,践踏着灌木。“来吧,阿兰。”他叫了一声。阿兰也模仿着他。俩人策马兜着小圈慢跑着,踏平了地上的作物。没过一会儿,全部的灌木就都被摧毁了。

拉尔夫能看出,即便这些都是非法种植的作物,内森仍然为它们的被毁而感到惊骇。农民最见不得农作物被糟蹋。拉尔夫从法国学到,打击敌国士气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即将收割的庄稼在地里烧掉。

“这就行了。”他说。他很快就变得烦躁起来。他为戴夫无视领主,擅自种植这些作物而感到气愤,但这并不是他来韦格利的主要原因。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再看看萨姆。

他们骑马回村时,他扫视着田野,寻找着一个长着浓密黑发的高个儿小伙子。由于萨姆身材高大,在一群驼背扛着木锨的发育不良的农奴中会非常惹眼的。他远远地看见了他,在“溪地”。他收住了缰绳,目光越过狂风劲吹的田野,凝视着这个长到了二十二岁他却从不知道的儿子。

萨姆和那个他以为是他父亲的人——伍尔夫里克——一起用一张马拉的轻犁犁着地。他们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不时地停下来调整着马具。当他们俩人在一起时,很容易看出他们的差异。伍尔夫里克的头发是黄褐色的,萨姆却是黑色的;伍尔夫里克的身子横竖一般粗,像头牛,萨姆肩膀很宽,但有些含胸,像匹马;伍尔夫里克的动作又慢又小心,萨姆则又快又优雅。

看着一个陌生人,心里却想着这是我的儿子,这真是世界上最奇怪的感觉。拉尔夫自信绝无妇人之仁。如果同情或悔恨之类的情感能影响他,他也就没有今天了。然而发现了萨姆却似乎要让他丧失男人气概。

他强迫自己离开,策马慢跑着回到村里,然而他又一次屈从了自己的好奇心和感情,派内森去找萨姆,把他带到领主宅第来。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想拿这孩子怎么样:和他聊天,挑逗他,邀他共进午餐,还是别的?他本该想到格温达是不会给他自由选择的机会的。她和内森、萨姆一起来了,伍尔夫里克和戴夫也跟着他们进来了。“你想要我儿子干什么?”格温达质问道。她的语气就好像拉尔夫并非她的领主,而是和她地位相当似的。

拉尔夫并没有事先考虑过,便说道:“萨姆可不是生就要做一个锄地的农奴的。”他看到阿兰·弗恩希尔吃惊地望着他。

格温达也现出了迷惑的表情。“我们生就做什么,只有上帝知道。”她慢吞吞地说道,拖延着时间。

“如果我想了解上帝的事情,我会去问教士,而不是问你,”拉尔夫对她说,“你儿子是块当战士的料。我不用祈祷就能看出来——这对我是显而易见的,任何身经百战的老兵都是如此。”

“不,他不是个能打仗的人,他是个农民,也是农民的儿子,他命定要像他父亲一样种庄稼、养牲口。”

“别在乎他父亲。”拉尔夫想起了格温达在夏陵郡守的城堡里劝说他赦免萨姆时所说的话。“萨姆有杀人的天性,”他说,“对于一个农民来说,这太危险了,但对于一名士兵来说,这是无价的品质。”

格温达开始揣度拉尔夫的意图,她似乎吓坏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拉尔夫已经意识到按照这个逻辑他将得出什么结论。“让萨姆做个有用的人,而不是危险的人。让他学习武艺。”

“荒唐,他已经太大了。”

“他二十二岁。是有点晚。不过他很健壮。他能行。”

“我看不出他怎么才能行。”

格温达假装在挑萨姆的毛病,但拉尔夫猜透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打心眼里反对这个主意。这反倒让他更坚定了。他面带着胜利的微笑说道:“这很容易。他可以住到伯爵城堡去,做个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