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

亨利主教和其他客人次日上午离开了王桥。几天来一直睡在修女宿舍的凯瑞丝,在早餐后返回了副院长的宅第,上楼进了她的房间。

她发现菲利蒙在屋里。

这是两天来她因她的卧室里有男人而第二次受惊了。不过,菲利蒙是单独一人,而且穿戴整齐,正站在窗边看着一本书。她从他的侧影看出,过去这六个月的考验,让他消瘦了不少。

她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他装出对这问话感到吃惊的样子。“这是副院长的房子,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因为这不是你的房间!”

“我是王桥修道院的副院长助理。我并没有被撤职。副院长已经死了。还有谁该住在这儿?”

“当然是我啦。”

“你连个修士都不是。”

“亨利主教任命我做执行副院长——而且昨晚,尽管你已回来,他并没有把我解职。我是你的上司,你应该服从我。”

“可你是个修女,你应该跟修女们住在一起,而不该住在修士这儿。”

“我已经在这儿住了几个月了。”

“你自己?”

凯瑞丝看出来,她立足不稳。菲利蒙知道,她和梅尔辛一直多少像是夫妻那样生活。他们一向谨慎,不张扬他们的关系,但人们都在猜测这类事,何况菲利蒙对弱点有一种野兽般的本能。

她考虑着。她可以坚持要菲利蒙当即离开这座房子。必要时,她还可以把他赶出去:托马斯和那些见习修士会服从她,而不听菲利蒙的。但之后呢?菲利蒙会竭尽全力地要人们注意梅尔辛和她在这宅第中的一举一动,他会制造一场轩然大波,镇民中的头面人物会各站一边。大多数人会支持凯瑞丝,几乎她做什么都成,她的威信已经到了这一步;但也会有人刺探她的行为。两派的冲突会削弱她的权威,破坏她想做的一切事情。所以,最好的还是认输。

“你可以住这间卧室,”她说,“但不能占大厅,我要用来和镇民中的头面人物和来访的要人开会。你在参加教堂的祈祷时间之外,要待在修士活动区里,而不准在这儿。副院长助理是没有宅第的。”她不给他留争论的机会,说完就转身走了。他赢了,但她保存了体面。

昨天夜里,她回想起菲利蒙有多么狡猾。被亨利主教盘问时,他似乎对他做的每一件不光彩的事都有花言巧语的解释。他如何说明他放弃在修道院的职责而跑到林中圣约翰去是正确的举动?修道院处于极端危险之中,挽救修道院的唯一途径就是出逃,根据就是那种说法:早走,到远处去,多待些时间。这仍是公认的逃避瘟疫的唯一可靠手段。他们仅有的错误就是在王桥待得太久了。那么,为什么没人把这一计划报告主教呢?菲利蒙感到遗憾,但他和别的修士只能听从戈德温副院长的命令。那么,为什么在瘟疫追上他们时,又从圣约翰跑走了呢?他应上帝之召去给蒙茅斯的人布道,而戈德温是准许他离开的。托马斯兄弟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准许,而且事实上坚决否认有准许一说?别的修士没被告知戈德温的决定,以免产生嫉妒。那么,为什么菲利蒙又离开了蒙茅斯?他遇到了托钵修士默多,默多告诉他王桥修道院需要他,而他则认为这是上帝的新召唤。

凯瑞丝的结论是:菲利蒙逃避瘟疫,直到他意识到他是侥幸没染上那病的一个。随后他从默多口中得知,凯瑞丝和梅尔辛睡在副院长的宅第里,他马上就明白了,他该如何利用这一局面东山再起。这其间与上帝毫不相干。

然而亨利主教却听信了菲利蒙的故事。菲利蒙小心地在阿谀奉承时显得卑微谦恭。亨利不了解这个人,未能看透表象。

她把菲利蒙撂在宅第里,就向大教堂走去。她爬上西北塔楼中又长又窄的螺旋楼梯,在工匠阁楼里找到了梅尔辛,他正借助从西北的高窗进来的光线,在描图地面上画草图。

她满怀兴趣地看着他做完的部分。她发现读图总是很困难的。在灰泥上刮出的细线,需要凭借看图人的想象,转换成有门窗的厚石墙。

在她读图的时候,梅尔辛期待地看着她。他显然在等待着一次大反应。

起初,她被那幅草图搅得昏头转向。看着一点不像医院嘛。她说:“你已经画好了……一个回廊!”

“没错,”他说,“一座医院为什么一定是个又长又窄的房间,跟教堂的中殿似的呢?你想要那地方又明亮又通风。因此,我就没把房间都挤在一堆,而是让它们围成四边形。”

她看出来了:方形的草地,建筑物在周围,各座门开向有四或六张床的房间,修女们在连拱廊的遮蔽下,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太鼓舞人了!”她说,“我是永远想不出来的,但这座医院一定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