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第2/4页)

过了一会儿,菲莉帕夫人从屋顶室出来,走下楼梯。她像个女王似的进入房间,明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梅尔辛总是心中这样暗想。她神态的尊贵只会益发突出她那诱人的浑圆的臀部和高耸的胸脯。不过今天,她平素安详的面容稍显异样,几绺头发从头饰中散落出来,给她那心烦意乱的神态平添了迷人的妖娆。

梅尔辛站起身,毕恭毕敬地望着她。

她说:“正如我担心的,我丈夫得了瘟疫;我的两个儿子也一样。”

周围的人垂头丧气地咕哝着。

当然,这可能只是那传染病的最后残存;不过也可能很容易地成为新的爆发的起点——梅尔辛心想,全靠上帝保佑了。

他问:“伯爵感觉如何?”

菲莉帕挨着他坐到了板凳上。即使她沉溺在悲痛中,他也正迷恋着凯瑞丝,他依旧感到了她女性的磁力。“你的俩儿子呢?”他又问。

她低头看着膝头,仿佛在琢磨织进她蓝色裙袍的金银线图案。“和他们的父亲一样。”

梅尔辛安慰着说:“这对你太难过了,夫人,太难过了。”

她审慎地瞥了他一眼。“你可不像你弟弟,是吧?”

梅尔辛知道,拉尔夫以他自己那种鬼迷心窍的方式暗恋着菲莉帕多年了。她是不是意识到了?梅尔辛不晓得。他心想,拉尔夫倒是挑对了。若是你想有一种无望的爱,挑一个非同一般的女性,倒是蛮不错的。“拉尔夫和我是大不一样的。”他不带感情地说。

“我记得你少年时的样子。你胆子够大的——你告诉我要买一块绿绸子配我的眼睛。后来你弟弟就动手打架了。”

“我有时认为,兄弟俩中的弟弟故意要与哥哥相反,只是为了显示其不同。”

“我这两个儿子还真是这样。罗洛像他父亲和祖父一样,意志坚强,处事果断;而里克则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她哭了起来,“噢,上帝,我就要失去他们父子三人了。”

梅尔辛握住她的一只手。“你没法说会发生什么,”他轻柔地说,“我在佛罗伦萨染上了瘟疫,可我活下来了。我女儿根本就没得病。”

她抬头看着他。“你妻子呢?”

梅尔辛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他看到菲莉帕的手明显比他的褶皱多,哪怕他们的年龄差距只有四岁。他说:“西尔维娅死了。”

“我祈祷上帝让我也得病吧。若是我的家人都死了,我也愿意走了。”

“肯定不会的。”

“贵族妇女嫁给她们不爱的男人是命运——可是你看,我嫁给威廉算够幸运的了。虽然是别人给我选择了他,但我从一开始就爱着他。”她没法继续说下去了,“我无法忍受有别人……”

“你这会儿当然是这么想。”梅尔辛揣度,她丈夫还活着的时候这样讲不大相宜。但她已悲痛过度,就顾不上风范,说出了心里所想的而已。她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你呢?”她说,“你再婚了吗?”

“没有。”他难以解释,他正和王桥的女修道院副院长有着恋情。“不过,我觉得我是能再娶的,只要那合适的女人……愿意。你到最后可能也会这么想的。”

“可是你不明白。作为没有继承人的伯爵的遗孀,我只能嫁给爱德华国王为我选中的人。而国王是不会考虑我的愿望的。他只关心谁会继任为夏陵伯爵。”

“我懂了。”梅尔辛先前没想到这一点。他能够设想,那个一心爱着前夫的寡妇对一桩安排下的婚姻会特别生厌的。

“我的第一个丈夫还活着的时候我就谈另一个丈夫是多么骇人啊,”她说,“我不知道是什么控制了我。”

梅尔辛同情地拍拍她的手。“这是可以理解的。”

楼梯顶部的门打开了,凯瑞丝出来了,一边用一块布擦干她的手。梅尔辛突然感到握着菲莉帕的手不自在。他不由得想甩掉她的手,但意识到那会看起来太负疚,就阻住了那冲动。他对凯瑞丝微微一笑,说:“你的病人怎么样了?”

凯瑞丝的目光落到了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但没有说什么。她走下楼梯,解着亚麻面罩。

菲莉帕从容地抽出了她的手。

凯瑞丝取下面罩,说:“很抱歉,不得不告诉你,夫人,威廉伯爵去世了。”

“我需要一匹新马。”拉尔夫·菲茨杰拉德说。他心爱的坐骑“怪兽”越来越老了。这匹精神十足的栗色马左后腿扭伤了,好几个月才好,现在那条腿又瘸了。拉尔夫感到难过。“怪兽”还是他当青年扈从时罗兰伯爵送给他的,从那时起就没离开过他,还上过对法战争的战场。这匹马还可以让他再骑上几年,在他的领地里从一村逍遥地逛到另一村,但参与狩猎的日子算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