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第4/5页)

她感到仿佛世界末日已经到来。她听到过从意大利和法兰西南部传来的可怕消息:整家整家的人死个精光,没有掩埋的尸体在空荡荡的宫殿中腐烂,流浪的孤儿满街啼嚎,在成为鬼魂世界的村庄中牲畜由于无人照管而奄奄待毙。难道这一切要在王桥发生吗?“意大利的医生们怎么医治的?”

“祈祷,唱圣歌,放血,开出他们最珍视的秘方,要的价能发财。他们尽其所能,却徒劳无功。”

他们靠得很近地站着,低声交谈。她能够靠远处修士的烛光看清他的面容。他则以奇特的专注盯视着她。她看得出,他深受触动,但似乎不是对马克的哀痛占据着他。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她问:“与我们英格兰的医生相比,意大利的医生怎么样?”

“在穆斯林之后,意大利的医生被公认为是世界上最有见识的。他们甚至解剖尸体以深入了解疾病。但他们没有治愈一例瘟疫的患者。”

凯瑞丝不肯接受这种全然无望的态度。“我们不可能完全束手无策的。”

“不对。我们就是无法治愈这种疾病,不过有些人认为是可以避免生病的。”

凯瑞丝热切地问:“怎么办?”

“这种病像是由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的。”

她点点头。“很多病都是这样。”

“通常,家中有一人得了这种病,全家人就都得病。接触是关键因素。”

“这话在理。有人说看着病人就会得病。”

“在佛罗伦萨,修女们劝说我们尽量待在家里,还要避免公众集会、赶集,以及公会和议会会议。”

“教堂祈祷呢?”

“她们没提这个,不过好多人都待家里,也不去教堂了。”

这与凯瑞丝思索了几年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觉得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的办法或许能避开瘟疫。“修女自己、医生,还有那些遇到和接触病人的人们怎么办呢?”

“教士们拒绝听耳语式的忏悔,这样他们就不必离教徒太近。修女们戴着亚麻布面罩,遮住口鼻,以免吸到同样的空气。有的人每次接触病人后都用醋洗手。教士医生说,这些办法没用,不过他们大都还是离开了城里。”

“这些预防措施管用吗?”

“很难说。在瘟疫猖獗之前,这些措施都没有采用。何况也没有系统化——只是各人自行其是。”

“反正我们得努一把力。”

他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说:“不过,有一种预防措施是保险的。”

“是什么?”

“跑开。”

她领悟了,这是他一直等着说的。

他继续说:“那种说法是:‘早走,走远,长躲。’凡是这么做的人都躲过了疾病。”

“我们不能走。”

“为什么?”

“别犯傻了。王桥有六七千人——他们不可能全都离开镇子。他们该去哪儿呢?”

“我讲的不是他们——只是你。听着,你可能没从马克身上传上瘟疫。玛奇和孩子们几乎肯定传上了,因为你接近他的时间较短。要是你还没事,我们就可以跑开。我们——你、我和洛拉——今天就能走。”

凯瑞丝被他估计此时病已传播开来的说法吓了一跳。难道她已命中注定?“那……那到哪儿去呢?”

“到威尔士或爱尔兰去。我们得找个偏僻村庄,那种一两年之内都见不到陌生人的地方。”

“你已经得过这种病了。你跟我说过不会第二次得这种病的。”

“绝对不会。而且有些人根本就害不上这种病的。洛拉就是一例。既然她没从她母亲那里感染,也就不大会从别人身上感染了。”

“这么说,为什么你要到威尔士去?”

他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她意识到她在他身上觉察到的畏惧是为了她。他害怕她会死。泪水涌进了她的眼中。她记起了玛奇说过的话:“知道世上有个人总会在你一边。”梅尔辛想照看她,不管她做什么。她想到了可怜的玛奇,由于失去了总在她一边的人而痛不欲生。她凯瑞丝如何会想到回绝梅尔辛呢?

但她还是婉拒了。“我不能离开王桥,”她说,“别的时候都可以,可现在不成。要是有人病了,他们还指望我呢。瘟疫一发作,我就是他们要求救的人。要是我跑了……唉,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了。”

“我觉得能够理解,”梅尔辛说,“那样你就会像第一支箭刚一射出就脱逃的士兵一样了。你会觉得自己是个懦夫。”

“对——而且像个骗子,在这么多年当修女,口口声声说我为服务他人而活之后啊。”

“我知道你会这样感受的,”梅尔辛说,“可是我还是得试一试。”而随着他补充说话时的伤心语气,她的心简直都要碎了:“而且我估摸这意味着在可预见的未来,你不会背弃你的誓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