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第2/6页)

“我现在是客房长了。”她说。

“祝贺你!我从来没想到你在修道生活中会有如此进展。”博纳文图拉从她小时候就认识她了。

“我也没想到。”她笑了。

“修道院看来干得不错。”

“你根据什么这样说?”

“我看到戈德温在建新宅第。”

“是啊。”

“他准是发财了。”

“我想是吧。你怎么样?生意好吗?”

“我们有些问题。英法之间的战争阻断了运输,而你们的爱德华国王的赋税,使英格兰的羊毛比西班牙产的要贵。不过质量要好。”

他们总要抱怨赋税。凯瑞丝引到了她真正感兴趣的问题上。“有什么梅尔辛的消息吗?”

“唉,还真有,”博纳文图拉说;尽管他的举止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她却觉察到了一丝迟疑。“梅尔辛结婚了。”

凯瑞丝觉得像是挨了一拳。她从未预料过这种事,甚至连想也没想过。梅尔辛怎么会做这种事呢?他是……他们是……

当然,他没有理由不结婚。她不止一次地回绝了他,最后一次,她以进入女修道院而彻底与他决绝。值得一提的只是他已经等待了这么久了。她没有权利感到受了伤害。

她强笑了一下。“太好了!”她说,“请转达我对他的恭喜。那姑娘是什么人?”

博纳文图拉装作没注意到她的沮丧。“她叫西尔维娅,”他说,那种轻描淡写的态度犹如在传播什么无害的流言,“她是城里最杰出的一位市民亚历山德罗·克里斯蒂的次女,亚历山德罗是做东方香料生意的,拥有好几艘商船呢。”

“多大岁数了?”

他诡笑了一下。“亚历山德罗?他应该和我年纪相仿……”

“别拿我开心!”她对博纳文图拉把语气弄得轻松而心怀感激。“西尔维娅多大了?”

“二十三岁。”

“比我小六岁。”

“一个漂亮姑娘:……”

她意识到了还没说出口的是什么样的资质条件。“可是……?”

他歪了下头表示歉意。“她有个利嘴伶牙的名声。当然,人们就是好说长道短……不过,大概这正是她这么大还没出嫁的原因了——佛罗伦萨的姑娘们一般都在十八岁以前就出嫁了。”

“我敢说这是真的,”凯瑞丝说,“梅尔辛在王桥喜欢的唯一两个姑娘是我和伊丽莎白·克拉克,我们俩都够厉害的。”

博纳文图拉放声大笑。“不是这么回事,不是这么回事。”

“什么时候办的婚礼?”

“两年前。就在我上次见你之后不久。”

凯瑞丝明白了,梅尔辛一直未娶,直到她被批准为修女为止。他一定是通过博纳文图拉听说,她已经迈出了最后一步。她想到,他在异域他乡抱着希望苦守了四年多;她那高高兴兴的脆弱的表面,开始破裂了。

博纳文图拉说:“他们有了个孩子,一个叫作洛拉的小女婴。”

这就太过分了。七年前凯瑞丝感到的一切哀痛——她原以为那痛苦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意识到,她在一三三九年时并没有真正失去他。他多年来始终对她的忆念忠贞不渝。但她现在失去了他,最终地、永远地失去了他。

她像是发病一样浑身一震,而且她也清楚,她无法坚持太久了。她颤栗着说:“见到你又听到这消息真是太高兴了,可我得回去工作了。”

他露出关切的神情。“我希望没有让你太伤心。我原以为你愿意知道呢。”

“别对我太心善了——我受不了这个。”她转过身就匆匆走开了。

她在从医院进回廊的路上,一直低着头,藏着脸。她想找个可以独自待着的地方,就跑上楼梯,进了宿舍。白天宿舍里是没人的。她在穿过空荡荡的房间时开始抽泣。尽头是塞西莉亚嬷嬷的寝室。未经邀请,谁也不准走进那里,但凯瑞丝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把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她趴倒在塞西莉亚的床上,连她的修女帽落下去都顾不上了。她把脸埋在草垫上失声恸哭。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有一只手放到了她的头上,抚摩着她剪得短短的头发。她没听到有人进来。她也不管那人是谁。反正她在缓慢地逐渐地受到安抚。她的抽泣不那么强烈了,她的泪水干了,她那场情感的风暴开始平息。她翻身爬起,抬头看着安慰她的人。是梅尔。

凯瑞丝说:“梅尔辛结婚了——还生了个小女孩。”她又哭了起来。

梅尔躺到床上,把凯瑞丝的头搂在怀里。凯瑞丝把脸埋进梅尔柔软的乳房中,听凭那毛织袍服浸透她的泪水。“好啦,好啦。”梅尔说。

过了一会儿,凯瑞丝平静了下来。她已经心衰泪竭,感受不到哀伤了。她想到梅尔辛抱着一个黑发的意大利婴儿,看到了他是多么幸福。她为他的幸福而高兴,她漂进了精疲力竭的睡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