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4/6页)

“医院里来了个骑士,带着剑伤。”扫罗说道。

“有意思,”安东尼说,“但恐怕还不至于惊人到需要打搅两位副院长的午餐吧。”

扫罗露出惶恐之色。“请原谅,副院长神父,”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但是该怎么治疗,现在意见不一。”

安东尼叹了口气。“好吧,现在鹅也吃完了。”他说道,站起了身。

塞西莉亚和他一起走了出去,戈德温和扫罗在后面跟着。他们从北翼进入教堂,走过交叉甬道,又从南翼出去,穿过修士居住区,进了医院。受伤的骑士躺在离祭坛最近的床上,这符合他的身份。

安东尼副院长不由自主地轻轻惊叫了一声。那一瞬间他显露出震惊和恐慌。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面无表情。

然而,这一切没能逃过塞西莉亚的眼睛。她问安东尼:“你认识这个人?”

“我想是的。他是托马斯·兰利先生,蒙茅斯伯爵的手下。”

他是个二十来岁的英俊小伙儿,长着宽宽的肩膀和长长的腿。他上身自腰部以上赤裸着,肌肉结实的躯体上横七竖八地分布着以前打仗留下的伤痕。他面色苍白,看上去精疲力竭。

“他在路上遭到袭击,”扫罗解释道,“他奋力打退了袭击他的人,但随后不得不跌跌撞撞地走了一英里多的路来到镇上。他失血很多。”

骑士的左前臂自肘部到腕部被切开了,伤口很齐,显然是利剑所为。

修道院的高级医师约瑟夫兄弟站在伤员身旁。约瑟夫三十来岁,身材矮小,长着个大鼻子,牙齿却参差不齐。他说:“应当让伤口敞开着,涂上药膏,让脓流出来,这样坏血就会排出,伤口就会从内部愈合了。”

安东尼点了点头。“那么谁有不同意见?”

“理发师马修另有主张。”

马修是镇上的理发师兼外科医生。他一直谦恭地站在后面,这时他拿着他那装有昂贵、锋利的手术刀的皮箱走上前来。他身材瘦小,长着一双明亮的蓝眼睛,神情肃穆。

安东尼不认识马修。他问约瑟夫:“他来这里做什么?”

“骑士认识他,叫人请他来的。”

“如果你愿意让人割你的肉,你还来修道院医院做什么?”

骑士苍白的脸上掠过了一道微笑的暗影,但他似乎已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马修以令人惊讶的自信开腔了,显然没有因安东尼的轻蔑而畏怯。“我在战场上见过许多这样的伤口,副院长神父,”他说道,“最好的治疗方法是最简单的:用热葡萄酒清洗伤口,再把伤口缝起来,用绷带包扎好。”他的语气并不像表情那样谦恭。

塞西莉亚嬷嬷插话了。“我不知道我们的两位年轻修士对这个问题有什么见解?”

安东尼看上去很不耐烦,但戈德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一个测试。也许扫罗正是她要资助的竞争对手。

答案很容易,于是戈德温先说了:“约瑟夫兄弟研究过古代名医的医案。他的见解一定是最高明的。我猜马修恐怕都不识字。”

“我识字,戈德温兄弟,”马修抗议道,“而且我也有一本书。”

安东尼大笑起来。一个理发师居然也看书,实在太可笑了,这简直像是马头上扣了顶帽子。“什么书?”

“伊斯兰大医学家阿维森纳的《医典》。是从阿拉伯文译成拉丁文的。我全都读过,读得很细。”

“那么你的疗法也是阿维森纳提出的?”

“不是,但——”

“哼,那就是了。”

马修坚持道:“但是我曾随军队行过军,我知道怎样处理伤口,怎样让它们愈合,比从书本上学到的多得多。”

塞西莉亚嬷嬷问道:“扫罗,你的意见呢?”

戈德温心想扫罗肯定会作出同样的回答,那么这场测试就难分高下了。然而,尽管扫罗看上去又腼腆又紧张,他的回答却与戈德温截然相反。“理发师也许是对的,”他说道。戈德温满心欢喜。扫罗站到了错误的一方,“约瑟夫兄弟提出的疗法也许更适合于挤压或者锤击造成的伤,比如我们在建筑工地上常看到的那些伤,伤口周围的皮肉都被损坏了,如果过早地把伤口包扎起来,坏血就会留在体内。但这种砍伤,刀口四周很干净,包扎得越快,伤口愈合得也就越快。”

“胡说,”安东尼副院长说道,“一个小镇的理发师是正确的,而一个受过医学教育的修士却是错误的,这怎么可能?”

戈德温咧嘴笑了,一股胜利的喜悦使他激动得都快透不过气了。

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一个穿着教士袍的年轻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戈德温认出这是夏陵的理查,罗兰伯爵的次子。他向男女副院长点了点头,但非常草率,显得有些失礼。他径直走到床边,向骑士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