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枪对着鼓:帝国主义遇上狂热聚会(第3/3页)
在欧洲大陆,随着宗教改革发起的社会革新,目的不是要消灭参加庆典的人,而是庆典本身。当时欧洲政治经济环境的主要发展,其一是专制王权的兴起,接着是工业化,低下阶层的人民在这两方面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有些人从军,成为国王麾下大军的一员,其他人则成为制造业大厂的工人。他们注定要接受严格训练,但不一定会丢掉小命。但被殖民者的命运就不同了,欧洲人在世界各地毫不掩饰地进行大屠杀。美国作家汤姆·恩格尔哈特(Tom Engelhardt)写道:“那是一股单一的冲动,延续了数个世纪,打算要毁灭整个星球。”[28]相较于欧洲的工人,南美洲、加勒比海等殖民地的奴隶只能做到死,接着再换另一批人上来顶替。在某些情况下,殖民者与征服者甚至不屑用原住民当劳工,举例来说,在大洋洲和美国西部,“文明”的程度取决于他们消灭了多少原住民。英国作家马克·卡克(Mark Cock-er)在最近出版的书中提到,四百年以来,在欧洲帝国主义肆虐下,估计有五千万人丧生,相较于二十世纪各个种族灭绝的惨剧,这是很惊人的数字。[29]
在这样的脉络下,到哪里都跟着征服者的传教士,便以一种自以为高贵又善良的姿态出现。他们相信原住民的灵魂需要救赎,也就是间接承认对方也是人类。有的英国传教士反对人口交易,也有人更直接反对奴隶制。大洋洲的传教士会抗议殖民者强暴与屠杀原住民。南美洲的殖民当局认为传教士会太过保护改信基督的印第安人,因而在十八世纪后期把传教士都驱逐出境。传教士认为,世俗政权有时和教会唱反调(尤其是针对美国的黑奴),是深怕奴隶会记得基督的教诲,相信人人都可得到拯救。十八世纪中期教会复兴之前,北美许多蓄奴者强烈反对奴隶改信基督教,如果奴隶去参加礼拜或私下祷告,就会被鞭打。[30]奴隶主甚至只让奴隶相信“改编”过的教义,如同这份为北美奴隶制作的教义问答:
问:上帝为何造你?
答:耕作。
问:“不可奸淫”的意思是什么?
答:服侍我们天上的父,地上的主人,服从我们的工头,不偷任何东西。[31]
另一方面,世俗政权不努力阻止异教徒的团体仪式,传教士也会生气。在牙买加与巴西,蓄奴者允许奴隶晚上在空地跳舞,满足他们的需求,让他们尽情从事“猥亵行为”,好让他们繁衍。[32]在印度,英国殖民者一开始不让传教士入境,怕传教士会对付印度教,以至于威胁到社会稳定与帝国的利益。[33]
但是,综观殖民主义在全球各地造成的影响,令人意外的是,殖民者和传教士的作为毫无二致,前者剥削各地的人民、土地、资源,后者“只有”摧毁他们的文化。[34]某位英国传教人士主张:“帝国主义与宗教脱不了关系。我们需要包含基督教义的帝国主义和商业精神。我们也需要强调扩张、重视经济的基督教。”[35]蓄奴者和殖民当局或许根本不在乎奴隶崇拜哪一个神,他们担心的是这些仪式所引发与代表的集体力量。可马洛夫写道:“欧洲人极为讨厌的舞蹈仪式,不只是因为它们所包含的情色意味,还有当中呈现的团体活力。”这种活力会直接挑战白人剥削者的地位。[36]虽然传教士并不关心同胞的利益,但部落仪式所蕴含的团结力量,也让他们体会到剥削者有多惊慌。伦敦传道会(London Missionary Society)的约翰·麦肯齐(John Mackenzie)到南非传教时,充满热情地写道:“我要努力削弱部落成员之间的凝聚力,注入清新、振奋人心又健全的竞争精神。”[37](传教士与殖民者的关系很复杂,往往处于敌对状态,详见Elizabeth El-bourne,Word Made Flesh:Christianity,Modernity,and Cultural Colonial-ism in the Work of Jean and John Comaroff,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108(2),April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