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之外(第4/10页)

[14]

当叶利钦对俄罗斯议会讲话之时,戈尔巴乔夫会见了记者,否认有关他即将辞职的传言。“我们有什么权利将国土像切馅饼一样切碎?”他对记者们说,“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六七十年,但是我们的国家是历经10个世纪建成的,我们的子孙后代还会继续生活下去,但是我们却开始像切馅饼一样把祖国切得粉碎。现在我们要切馅饼,喝点酒,吃点心吗?不,不要指望我会这么做。”他最后的希望就寄托于即将在当天晚些时候召开的联盟议会会议,然而希望渺茫。在没有达到法定人数的情况下,一切都免谈。戈尔巴乔夫的助手梅德韦杰夫在日记中写道:“下午,他试图让最高苏维埃召开一场会议。但是这不再有法律效力了,因为几个共和国已经召回了他们的代表。”然后,俄罗斯议会的投票结果来了——这是一个致命打击。戈尔巴乔夫的翻译官帕拉日琴科在回忆录中写道:“我相信在俄罗斯议会决定批准明斯克协议后,戈尔巴乔夫决定不再抵抗这一强势来袭的苏联解体进程了。”[15]

其实在别洛韦日森林峰会之前,戈尔巴乔夫的顾问尼古拉·波尔图加洛夫已经准备了一份备忘录,预言苏联体系将会崩溃,因而支持戈尔巴乔夫辞职。波尔图加洛夫写道:“苏联总统——一位伟大的俄罗斯改革者,他的名字和权威,无论是在当下还是在历史中,都不该与我们祖国即将遭受的灾难相联系。”他呼吁戈尔巴乔夫效仿法国总统戴高乐,向苏联公众解释他与各共和国领导人之间的分歧,然后退下总统之位。“这样离开不仅是最有尊严,也是最理智、在政治上最恰当的,因为这样就真的有可能在祖国和人民的召唤下重返政坛。”有这个可能吗?波尔图加洛夫解释说:“叶利钦的支持率会继续下跌;随着戈尔巴乔夫对经济和政治崩溃的预言开始成为现实,他的支持率会上升,西方会向他提供物质援助。”[16]

戈尔巴乔夫是否真正读过这份备忘录还不得而知。但是在12月12日,当俄罗斯议会投票批准《别洛韦日协议》并解散联盟之后,当天晚上戈尔巴乔夫打电话给切尔尼亚耶夫,知道他会赞成自己辞职。切尔尼亚耶夫继续写道:“他很伤心,他问我对俄罗斯议会怎么看,他们刚刚通过了《别洛韦日协议》……宇航员谢瓦斯基亚诺夫在议会讲台上宣称这个文件不管用,但是‘戈尔巴乔夫时代’已经结束是个好事……这番羞辱让戈尔巴乔夫大吃一惊。他要求‘手写’一份面向人民的告别演说。”自从《别洛韦日协议》签署那天起,戈尔巴乔夫即将辞职的传言就充斥着整个莫斯科,但是这时戈尔巴乔夫才真的为辞职做准备。[17]

12月12日,戈尔巴乔夫要切尔尼亚耶夫准备他的辞职演说。那一天,贝克早晨4点半就起床了,那天晚些时候他要发表演讲,演讲稿中的一句话让他不太放心。到了莫斯科时间下午2点半,俄罗斯议会正在为批准建立独立国家联合体进行投票,正是这个新奇而又未知之物让贝克难以入睡。

贝克忽然意识到,这份宣布美国外交政策发生大转变的讲话根本没有提到独联体。讲话稿把新出现的后苏联空间称为“俄罗斯、乌克兰和其他共和国”。他应该加上独联体吗?这是个切实可行的制度吗?它会持续多久,它会被其他制度替代吗?没人知道答案。贝克打电话给他的助手玛格丽特·图特威勒,早早地把她叫醒,问她讲话稿是否已经透露给了媒体。图特威勒回答说还没有透露,这让贝克还可以在最后一刻修改讲话稿。他提出了一个说法——后来把它称为“费劲的说辞”:“俄罗斯、乌克兰、其他共和国和任何共同体。”[18]

为这次讲话选择的场所旨在强调一个重大政策变革的信号。新泽西州的普林斯顿不仅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所在地,1952年贝克在这里获得了学士学位,这里也是冷战中最著名的国际关系思想家乔治·凯南战斗的地方。这位87岁的国际关系学院院长作为“遏制”政策的学术之父,界定了冷战大部分时间美国对苏联的政策,他坐在前排,等待着贝克发表演讲。国务卿首先赞扬凯南设计了这个卓有成效的政策——遏制,他说,这个政策奏效了。苏联已经不复存在。贝克宣布:“由列宁创立并由斯大林建立的国家自己种下了灭亡的种子。”

苏联的崩溃带来了一个新世界,他继续说,美国必须利用这次“新俄罗斯革命”,与曾经的敌人构建长期的关系。

如果说在冷战中,我们像瓶子里的两只蝎子一样对视,现在西方国家和苏联共和国就像两个笨拙地攀登在悬崖峭壁上的登山者。一根绳子把我们拴在一起,苏联如果落入法西斯之手或完全陷入混乱,西方将会被一起拖下悬崖。相反,如果我们现在用力稳稳地拉一把,就可以帮助俄罗斯人、乌克兰人和他们的邻国立稳脚跟,这样,他们也可以登上永恒的民主和自由之峰。因此,我们必须拉紧绳索,不要将它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