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5/7页)
“下次你就认得我了。”
“会的。”我说。
“你的书我看了。对于一个奥尔波特大桥路那边长大的新教小伙子来说,还不错。我不明白,你干吗不宣誓加入运动呢。做个沃尔夫・托涅[129]那样的人就不错嘛,他不也是他妈的新教徒嘛。”他叼上一根烟,掏出火柴点燃之后,问道,“好吧,有什么事吗?你说是有要事找我,那么如果你其实是来采访我的话,我就把你的蛋扯下来,让你浪费我的时间。”
我掏出莫莉给我的那张照片放在桌子上。“你儿子,”我说,“莫莉想让你留着。”
他如遭重击,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他对着那张照片端详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你最好快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于是我开了口。讲述的过程当中,他时常打断我的话,不是纠正一点儿这里,就是补充一点儿那里。当我讲到最后施泰因纳站在梅尔瑟姆公馆的露台上时,他倏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抓过一瓶布什米尔苏格兰威士忌,又从橱柜里拿下两只杯子。“他离得那么近吗?上帝啊,他真是个人物,真的。”他把酒倒进杯子,“我们为他干一杯。”
于是我们一饮而尽。我说:“我听说你在战后曾经在美国教过几年书。”
“这里当时没什么可做的。天知道。”
“那么丘吉尔这件事呢?”我说,“你就从来没想过把事实公之于众吗?”
“我?”他说,“爱尔兰共和军中被通缉得最紧的人之一?这样一个故事,还是出自我口,谁他妈会信呢?”
很有道理。“给我讲讲,”我说,“一个在一九四七年十月跟马克斯・拉德尔表示反对无差别袭击的人,怎么会成为临时爱尔兰共和军最初的缔造者之一呢?而且这场战役里,炸弹已经成为你们的首选武器了啊。”
他流露出痛苦的眼神,在他的笑容里只能看出凶悍:“时代变了,人也就变了。我忘了这是哪个白痴说的了。”
“值得吗?”我说,“这些年,这些暴力,这些杀戮,值得吗?”
“我所代表的,是一个正确的立场,”他说,“我为了自由的理想而战……”一瞬间,他突然垮了下来,瘫在椅子上,肩膀颤抖着。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在哭,可他抬起头时,我看到他笑得要死:“上帝啊,救救我们吧,我刚才好像突然站在六英尺开外,看到了当年的我自己。告诉你吧,孩子,有机会你也应该试试,很有好处啊。”他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威士忌,“施泰因纳说得对。当你被吃得死死的无法脱身的时候,这他妈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游戏而已。”
“你要给莫莉捎什么信儿吗?”
“在这么多年之后?从我这么一具行尸走肉这里?成熟点儿吧,孩子。现在你可以走了,我还有事要做呢。”
远处传来了轻武器的射击声,还有炸弹爆炸的声音。我在门口停下,说道:“对不起,我差点儿忘了。莫莉让我给你捎句话。”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道:“是吗?”
“是的。她祝你总有一天能够找到梦寐以求的梅欧平原。”
他强挤出一个笑容,笑容里是无尽的忧伤。我敢发誓,他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如果你看到她,”他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告诉她我爱她。过去如此,现在依然。”他取过眼镜,“现在赶快滚吧。”
时隔差不多一年之后,我再次来到了斯塔德利村。当时,我在这座圣母玛利亚及众圣徒教堂里曾有过惊人的发现,而这一次,我是应菲利普・维里克神父的直接邀请而来。一位带着爱尔兰口音的年轻神父把我引了进去。
维里克坐在书房的扶手椅中,后面是一个大壁炉,膝盖上盖了一条毯子。一看便知,他已是行将就木之人。他脸上的皮肤似乎已经萎缩,每一块骨头都清晰地显出痕迹,眼神里满是痛苦。“很高兴你能来。”
“看到你病成这样,我很难过。”我说。
“我得了胃癌,已经无药可治了。主教很仁慈,派了达米安神父来接管教区的各种事宜,还允准我在这里终老。不过我找你来不是因为这个。我听说这一年你很忙啊。”
“我没明白。”我说,“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你半点口风都不透。事实上,你把我赶出去了。”
“其实很简单。多少年来我本人只知道这个故事的一半而已。我突然发现,我很想趁着还来得及的时候,把故事听完整。”
于是我讲给他听了,因为我完全没有理由不这么做。故事结束的时候,外面的草坪已经逐渐被阴霾所覆盖,屋子里也有一半暗下来了。
“真不错啊。”他说,“你究竟是怎么把这些搞清楚的?”
“相信我,没有任何的官方依据。只是跟人们聊天而已,那些仍然健在,而且愿意谈谈的人们。最幸运的一点在于,我能够看到一本非常详实的日记,是整个事情的组织者,马克斯・拉德尔中校写的。他的遗孀仍然健在,住在巴伐利亚。现在我想听听,后来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