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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更白了。表情坚定而紧绷着,额头上的伤痕仿佛打上了一个烙印。俄而,他突然放松下来,笑了笑:“你赢了,你看穿我了。这么好的大早晨,那么认真干吗呢?”

“好吧,道德楷模。”拉德尔说,“可是英国人可不管你这套,你看,他们每天晚上都来轰炸帝国命脉。”

“你把我说得都快同情得哭了。别忘了,我在西班牙替共和军打过仗。你觉得那些替佛朗哥飞来飞去的德国斯图卡飞机是在干吗?知道巴塞罗那吧?知道格尔尼卡吧?[30]”

“奇怪,德弗林先生。显然你对我们心怀不满,但是我感觉你恨的似乎应该是英国人才对吧?”

“英国人?”德弗林笑了,“好吧,要说他们,就像是丈母娘——无法容忍还不得不忍。不,我并不‘恨’英国人。我恨的,是他妈的大英帝国。”

“你希望看到爱尔兰取得自由吗?”

“是的。”德弗林自己伸手掏了一支俄国烟出来。

“那么在你看来,会不会同意这样一种观点——要达成这个目标,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德国赢得这场战争?”

“那连猪都会飞了。”德弗林说,“我可没这么觉得。”

“那干吗还留在柏林?”

“我有的选吗?”

“有的,德弗林先生。”拉德尔中校平静道,“我可以安排你去英国。”

德弗林诧异地盯着他,这辈子他头一次这么失态:“我的上帝啊,这人疯了。”

“没有,德弗林先生,我清醒得很,放心。”拉德尔把干邑酒瓶推过去,搁下牛皮纸文件袋,说,“再来一杯吧,看看这份文件,然后我们再谈。”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德弗林没有动静。拉德尔振作了一下精神,推门进去。德弗林坐在椅子上,脚搭着桌面,一只手举着乔安娜・格雷的报告,另一只手擎着杯白兰地。瓶里已经差不多见底了。

“你来了?”他抬眼一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有何见教?”拉德尔问。

“这些东西让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德弗林说,“关于一九二一年时候跟英国人打仗的故事。有个人叫埃梅特・达尔顿,后来当了自由邦军[31]的将领。听说过这个人吗?”

“恐怕没听说过。”拉德尔的不耐烦难以掩饰。

“我们爱尔兰人都喜欢他。战争期间他是英国的少校,因为作战勇敢得到了军功十字勋章[32],后来加入了爱尔兰共和军。”

“不好意思,德弗林先生,可跟这有什么关系?”

德弗林置若罔闻,径自说道:“还有个人,叫麦考因,在蒙特乔伊监狱坐牢,也是个好人,可惜要上绞刑架了。”他又斟了些酒,继续说,“埃梅特・达尔顿想了个主意。他偷了辆英国军车,套上他那套旧的少校制服,找了几个人装成英国兵,大摇大摆地跑到监狱,找到了监狱长办公室。你能相信吗?”

拉德尔这时来了兴趣:“那他们把麦考因救出来了吗?”

“那天的运气不好,他要见监狱长,结果被拒绝了。”

“那后来呢?那些人怎么样了?”

“嗯,于是就开枪了。虽然这样有点儿野蛮,但他们还是得手了。”他笑笑,扬了扬乔安娜・格雷的报告,“就跟这个差不多。”

“你觉得这能成功吗?”拉德尔热切问道,“你觉得可能性大吗?”

“这也够野蛮的。”德弗林掷下文件说,“不过我觉得,爱尔兰人本来就是最疯狂的一群人。趁着半夜,把伟大的温斯顿・丘吉尔阁下拽下床拐走吗?”他放声大笑,“这事可不得了,这事足够震惊全世界了。”

“你喜欢这个计划?”

“想法很不错,不错。”德弗林带着浓浓的笑意,继续说道,“当然啦,要明确一个问题,这种事情不会对战争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影响。英国人会直接让艾德礼[33]顶上去。半夜还是会有兰开斯特来轰炸,白天还是会有空中堡垒来空袭。”

“换句话说,你是觉得我们还是会输掉战争吗?”

“我赌五十马克,随时随地奉陪。”德弗林笑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错失了这次旅游的机会我会很失望的。你确实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那么说你愿意去喽?”拉德尔完全懵了,“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呢?”

“我知道,我有点缺心眼儿,”德弗林说,“看看我都抛弃了什么吧。柏林大学的工作,体面又安全。半夜有皇家空军的轰炸机,白天还有美国佬。食物越来越缺,东线一塌糊涂。”

拉德尔举起双手笑道:“好吧,好吧,我明白了。爱尔兰人确实很疯狂。跟我说我还不信,现在明白了。”

“那就好。还有,对了,可千万别忘了往我指定的一家日内瓦银行账户里存上两万英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