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还有比这更恶毒的言论吗(第2/6页)

山陵使、马上退休的首相,在这种双重保险下,还是出了事。旧党里新上任的台谏官们抓住了他三大错处。

一、身为山陵使,应该率领群臣为神宗守夜。可是除他之外,大臣们全在,唯独这位主角整夜不知去向。

二、出殡当天,他应该与神宗灵柩寸步不离。可是他一会儿向前狂奔数十里,一会儿再向后狂跑数十里,中间还消失过一段时间,不知去了哪里,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穿越了。

三、神宗安葬后一个多月了,他还是不辞职。不说首相之职不辞,就连山陵使的职务都一直挂着。不知他要干什么。

以上三条,足以定出个大不敬的罪名。我们也要承认,这三条罪行真是不怎么光彩,太失职、太轻率、太不着调了!

只是历史上还有相对应的别的说法。蔡确守夜当晚失踪了,可小哲宗却有和他谈话的历史记录;出殡当天他没和棺材走在一起,甚至骑马回城了,去干了什么呢?某些资料显示,他和高太后有过交流;至于说啥都不辞职,看着是恋权不放,格调不高。

可这是过年期间,放大假好吧。

总而言之,各说各的理。专注在蔡确的身上,他本人是被突然打击,没有心理准备的。他心里一直很有底,因为之前他曾经补救过。

他在新皇登基的重大日子里,提出了一个非常和谐的建议,给高遵裕复职。高遵裕是高太后的娘家人,在五路伐西夏之战中,他像一个西夏人的卧底一样把西北军团玩残疾,当然也相应地得到了一点点的处罚。他被降职了。

蔡确以首相身份向高太后求情,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连大牢里的罪犯都能特赦,何况本朝这时第一衙内高大将军呢?让他官复原职吧。

多么好的同志,想领导之所想,做领导心里的事。通常这样做了,哪怕先招来的是领导的呵斥,事后也会得到领导的欢心。

所以最开始时高太后冲着他怒吼时,他仍然不怎么害怕,尽管高太后吼得非常有水平,揭开了宋史里一些没人知道的细节内幕。比如说,当年高遵裕搞垮了西征,神宗当晚绕床叹息,整夜不眠,加重了病情。这条史料就是在这时公之于众的。

可是之后蔡确的心就沉了下去,因为高太后骂完了人、做足了高姿态之后,并没有复高遵裕的职。这才是关键,说明了她一来不原谅高遵裕,二来绝不领蔡确的情。

她记仇了。

直到这时,谁也不知道她记仇能记到什么程度。蔡确得用一生的代价去做只照明灯,照出她的真面目,给别人提个醒。

新年伊始,蔡确被罢免首相,贬职陈州。这个处罚是很重的了,从惯例上讲,已经罪责互抵,可以重新做人。蔡确也是这样想的,他在元祐元年早春的寒风中走出京城时,心里有失落也有些轻松,看结果,虽然丢掉了首相位子,可也躲开了麻烦漩涡,很不错。

只是,这才是一个开始,不仅是他的噩梦,更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高氏的噩梦。不久之后,宽松、仁爱、慈善、文明的宋朝将变成一个超级苛刻、残酷、恶毒、不讲半分情理的梦魇世界,谁也别想在这个世界上有好日子过。

强如高太后也别想躲过臣子们的反攻倒算!

这时旧党一片风光大好,司马光的节奏让新党瞬间失去了党魁,借这个威势,他终于对王安石新法里的核心部位下手了。

——青苗法、免役法、将官法。

这三项是重中之重,直接影响国计民生。同时由于它们在新法里的地位,只要它们还在,王安石的新政就仍然运转,宋朝政治的主体,仍然是王安石、宋神宗的印迹。

司马光日思夜想,一定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把它们废除。因为他实在是等不起了,新年刚过,形势空前大好,他的身体却迅速地衰弱了下去。他清楚,自己快死了。关于这一点,历史上通常给出的答案是司马光无时无刻地不在为宋朝担忧,加上十五年不停地写书累的。

不成立。

说到为国家分忧,司马光无论如何也超不过范仲淹,也没见范仲淹把自己忧死;说到写书,更是笑话。这个活儿的确很累,《资治通鉴》类的历史书的写法更累。它要收集、翻阅、分类、鉴定海量的前人资料,还要融会贯通,总结出自己的见解。我身为一个历史写手,深知其中的苦乐。

但是司马光不同,他是官方修史,经济、资料、人员都配备充足,说来根本就不是他一个人在奋斗,而是一个小分队一起合作。比之前司马迁、班超等历史前辈强太多了,试问那些人都没有累死,司马光为什么累到这步田地?

排除他个人身体太糟之外,只有从他的心灵深处查找原因。是怨毒、愤恨、不甘、绝望、等待等负面情绪在十五年之间每时每刻地噬咬着他的灵魂,才让他心力交瘁、百脉俱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