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谦谦君子,从此绝迹(第3/4页)

司马光成功了,任守忠被发配外地,赵曙到曹太后宫里承认错误,两宫风波至此告一段落。可韩琦却不想这么就结束,任守忠事件让他深深地警惕,危机终于出现了,富弼、司马光,也就是枢密院和知谏院,这两个部门非同小可,这两个人更加不容忽视。怎么办呢,只有立即出手,先发制人,打翻在地,这样才能把他唯我独尊的日子继续下去。

可惜他慢了一步,富弼己经开始行动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北宋史上第一次中书省和枢密院之间的公开争斗。双方使用的办法和目的,都真实地表露了各自主管大人的风格,还有人性。

枢密院在这年的六月份给皇帝上了一份奏章,要求把本院内部所有在职人员的工作关系理顺一下。这个要求不过份,可以说是再本份也没有。可直接触犯了中书省的权益。

事情有些历史积压,要从庆历年间和西夏开战的日子说起,那时出于战争需要,中书省和枢密院联合办公,提高效率。战争结束后,中书省不动声色地削弱了枢密院的权限,比如说在职官员的编制。枢密院共有1100余员名额,可是只掌握了一少半的班籍。其余的都散编在两制、台谏、中书省,其身亡、致仕、升降、处分等等事宜,根本就没枢密院什么事。

富弼要求理顺关系,一来是为了以后工作的方便;二来也是在和韩琦对抗。可无论怎样,他都守住了一条底限,没有因为个人恩怨伤害国家利益。与之相对的是韩琦的作法,那就真的是“豪爽明快、不顾一切”了。他才不管什么国家利益,甚至百姓们的存亡伤损,都不放在他的心上。

韩琦在年底十一月时向赵曙建议,为了防止西夏人再次入侵,要在陕西各路大批招募义勇。规模非常大,达到了“三丁刺一”的程度,也就是说,每三个成年男子,就要有一个在脸上刺字,成了乡勇。

陕西各路,除了商、虢两州之外,共刺勇156873人。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中书省在侵犯枢密院的职权,宋朝最根本的家法,就是把宰相的职权一分为三,化为中书、枢密、三司。现在韩琦公然以中书省管理军事,摆明了是在玩火。更何况在陕西刺义勇,那是敏感地区,要闹出大事的。

富弼很犹豫,他看不惯韩琦的跋扈,可绝不想就此弄得不可收拾,怎么办呢,关键时刻,司马光站了出来。公道地讲,司马光的心灵太深遂了,里面充满了权谋智慧,一个人的官场生存技术到了这个层面上,总是会不自觉地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另一方面,他的修养让他富于正义感,只是他不会像范仲淹那样尽全力去坚持。种种史实都可以分析出来,他只尽80%左右的努力。当然,这己经相当了不起了。在这件事里,他一口气连上六道奏章,其中还有一份直送中书省。提醒韩琦和赵曙,国家自从西北开战以来,民生凋敝,人口损失在三分之二以上。加上近年来水旱灾涝没完没了,突然间再三丁刺一,小心弄出民变,西夏人乘虚而入,就没法收拾了!

他的呼声像富弼的奏章一样被忽略,韩琦要的就是重新树立威严,什么叫一言堂呢,就是除我以外,没有任何人能说话。

不过他这次错了,司马光不是富弼,富弼可以说是北宋老一辈深有君子风范的大臣中最后的遗类,在他以后,再没有人有那种谦谦之风,雍容大度,几乎每一个大臣都灵牙利齿,摇唇鼓舌,以吵架争斗为能事为快乐。司马光就是开山的鼻祖。

他直接找到了政事堂,在公开场合质问首相。韩相公,请问西北方面是帝国正规军最密集,人数最多的地方,战争中证明过绝对够用,为什么还要突然刺勇?

韩琦微微一笑,后生小子,你不懂的事情太多了。比如军事,现在西夏的小国王蠢蠢欲动,我们必须做出应对。兵法云“贵先声后实”,我们突然间增兵20万,西夏肯定会被震住。

韩琦满心满意地认为,这样就足以打发走眼前这个从没有上过战场的书生了。谁让他本人是文臣里的武将呢?

非常可惜,司马光辩才无碍,在北宋史上的吵架王排名中一直浮动在第二三名之间,只有不久之后那位天地神佛都不放在眼里的伟人相公出场时,才能让他吃憋。韩琦根本就不是对手。

只见他冷冷一笑,相公糊涂了吧,连起码的逻辑都搞得混乱。试问兵法为什么要用“先声”,那是因为没有实力,必须虚张声势。只能欺骗一时。现在我们增兵20万,不过10天,西夏人就会知道真相,那时让他们怕什么?

真要打过来,我们用什么抵挡?

韩琦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悻悻地说,现在告示己经贴出去了,以后再不让百姓们充军边防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