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钦若之死(第2/3页)

鲁宗道立即冷笑:“王文正(王旦谥文正)先朝重德,岂是他人可比?公既执政平允,宗道安敢不服?”硬邦邦地砸了回来,王钦若立即闭嘴。

义正言辞,正气凛然,把他给吓着了?笑话,当年活着的王旦,甚至寇准也没吓着过他吧?他根本就不是自觉理亏,而是恨自己一时糊涂,怎么主动找抽?

他面对的是一群翻身做主人的君子。君子们骂人是有武器的,通常自己份量不够,就随时去圣人堂里挑。上至孔子等至圣先师,下到近朝近代的各位公认贤臣,谁都成。那例子太多了,可今天他居然主动把王旦提了出来,那是鞠躬尽瘁,累死也没怨言的人,他王钦若怎么能比?真是自己找死。

但心里一定有个话闷着——王旦归王旦,当年有他在,我也没话说。可你鲁鱼头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上句?只凭着你道貌岸然,还有那个所谓“诚实不欺君”的好名声?

这次对话以后,王钦若的日子更加难过了。君子们的温存是留给百姓的,君子们的恭敬是留给圣人和皇帝的,对于所谓的奸邪,就是要痛打落水狗,根本就没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一说。不过最后的一击也怪王钦若自己不争气,是他找死。或者说运气低了,踩到只蚂蚁都能绊一跟头。

宋朝宰相的任务不仅仅是帝国大管家,或者说要“调理阴阳,抚理万物”这样简单,还必须得时刻留意下面的办事人,以及有才华却没出身的士子们。要举荐,让国家得人,让人尽其用,这才算合格。

看着很美,是个大肥差,不过要小心,举荐的背后就是风险。你推举的人出了什么错,都有你的份。王钦若就栽在了这上面。

他举荐的人叫吴植,是个标准的埋没型人才,被发掘之前不过是个县尉。但在王钦若的大力举荐之下,他终于得到了知邵武军的差使。邵武军不是天雄军、永兴军这样的大郡,但好歹那是个州府级的职位啊,昊植高兴,但转眼悲愤。

他居然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病倒了。时也命也,怒也恨也!但一点办法都没有,第一,病倒了就是病倒了,说什么也爬不起来;第二,他得到的是差使而不是官职!

这一点太重要了,这是宋朝太祖陛下独创的玩意儿,你是什么官并不重要,你得到了什么差使才最重要,而差使不等人,你不行,千百万个人都眼巴巴地盼着呢。眼看到嘴的肥鸭子要飞,吴值决定铤而走险。具体办法就是再找自己的举荐人想辙。

但首先要想好怎样摆平举荐人,要说他真是个人才,在重病之中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几十年前的旧事(王钦若科场舞弊案),知道用什么办法去打动王大恩人。

钱,别无他物。而且为了隐密,他还想到了另一个人,就是京城里的殿中丞余谔。这是他的好朋友,他请余谔为他先垫上黄金20两,并且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王钦若。怎么样,曲折周旋、灵动微妙,官场行贿术很到位了吧?

但计划多好,也得由人去实施。吴值、余谔、王钦若都倒霉在了这个实施人的身上。

这位吴家的大管家直闯进王钦若家里,不管什么人在座,更不管王宰相正在干什么,就直接喊了出来——王宰相您好,俺是吴值派来的。他给您带了20两黄金,20两啊,您就帮他把邵武军那个差使留住吧……您为什么瞪眼?啊,问黄金在哪儿?不在我手里,在殿中丞余谔余大人那儿呢,他是俺家主人的好朋友,这钱绝对差不了,几天之内就给您送来。您神通广大,就把事办了吧。俺家主人对您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啊……喂!你们这是干什么,干吗抓我啊―――王老爷,我真的是吴值派来给您送钱的啊,您别不信!

众目睽睽,王钦若如堕冰窖。不必向左右张望,他都知道四周布满了怎样的眼光。心里是悲凉的,想不到自己聪明一世,竟然要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跟斗。

居然还是钱!受贿!

王钦若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命人把这位吴府的大管家押送开封府,理由是——企图贿赂朝廷命官。注意是“企图”。

而盈堂的宾客,已经在瞬间变成了目击证人,片刻之后事情就升级了。开封府不再受理,改由御史台出面,因为事情涉及到了当朝宰相。真是大快人心,王钦若,王“瘿相”,几十年间人天共愤的大奸邪,还有什么比弹劾他更过瘾的事?

何况这次已经不是弹劾了,而是犯法。

御史台派出了著名的侍御史韩亿,加大力度,务必要做到一击致命,彻底去掉这块毒瘤。但可惜的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即行贿的初衷在吴值,买官的黄金在余谔,王钦若没摸到一分一毫的赃款,甚至在知道自己将被行贿时,就第一时间报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