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8页)

但没有两三天,毕庶澄一跤跌进温柔乡,只在富春楼老六的香闺中盘桓——原来当时上海的情况极其混乱,共产党领导的总工会,到处发动罢工,甚至夺取警察局的枪械,准备武装暴动。加以直鲁联军与革命军有在上海大战之可能;租界当局为恐波及,都加强了戒备:英、法两国并派兵增援。上海工商界的有力人士,为求自保,必须多方疏通,以求免于战祸;而“三大亨”众望所归,尤其是杜月笙,正崭露头角,他与各方面都结有香火因缘,虽在阛闺而得“政通人和”之妙,所以自保之计,多向他求教。

当时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取得共识,国民革命军纪律最好,而且白崇禧、何应钦都有表示,希望上海不致糜烂;因此只要策动毕庶澄投向革命军,上海即可避免战火。至于总工会,以三大亨在上海的社会势力,自有收拾他们的办法,不足为忧。

将毕庶澄诱入脂粉阵,便是预定的计划;除了富春楼老六以外,北里四小金刚张素云、芳卿、云兰芳,轮番周旋,毕庶澄一掷万金,毫无吝啬,北站的司令部早已置诸脑后。北洋海军总司令杨树庄,想跟他见一面,竟不可得。不久,杨村庄归入革命阵营,受任为国民革命军的海军总司令,并派军舰三艘,驶往九江,归北伐军指挥。

在富春楼的香闺中,枕边腻语,她劝毕庶澄投降革命军,这一来便可留在上海不走,双宿双飞,直到天荒地老。”毕庶澄不免心动,正在谈判投降条件时,不道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师长薛岳所部,已攻占沪南龙华,随即开赴闸北;毕庶澄得报,狠一狠心,丢下富春楼老六,赶到北站,下令开车,经南京转往江北。他的第八军,为革命军包围缴械,一部分想冲入租界,为英、法军队以机枪扫射,死数百人之多;另有两千人缴械以后,为租界所收容,此外日本在上海的驻军,亦缴械收容了第八军的一团人。

国民革命军在南京方面,亦颇有进展,东路军由宜兴向常州、无锡方面直攻;江右军的湖南部队,则由袜陵直追江宁,在南京的孙传芳,一看势头不妙,通往扬州。接着蒋介石乘楚同军舰,由江西至采石矾江面督战,直鲁联军由浦口仓皇退却,革命军一面渡江追击;一面向南京进攻,终于在三月甘三日由中华门冲入,当晚光复全城。

直鲁联军这一回南下的任务,彻底失败,褚玉璞由浦口退保徐州;张宗昌久攻合肥不下,退回济南;毕庶澄自上海逃出后,不敢去见张宗昌,一直躲在青岛。

憋了一肚子闷气的张宗昌,认为最可恶的是毕庶澄,有两件事坏在他手里,第一、三月初,张宗昌、孙传芳在上海发行库券一千万元,以江海关二五附税作抵,令上海各银行、钱庄、商会摊认;那时上海是在毕庶澄控制之下,加一点压力,不难勒索;而结果是江苏各团体纷纷表示反对,而且要求免征各县军粮。

第二件是当南京危急时,张宗昌电令毕庶澄派兵支援,而毕庶澄置之不理。张宗昌认为,这一切都是毕庶澄私通革命军,准备叛变的证据,非杀他不可。

到了四月里,张宗昌打电话到徐州,将褚玉璞召至济南,开口说道:“俺有一件很要紧的事,你能给俺办一办吗?”

“只要督办有命令,我都能办。”

“好!”张宗昌说:“毕庶澄这个免崽子,在上海让富春楼迷昏了,误了俺的大事,也让咱们的团体,受害不浅。你想,三月初,上海全在他手里,俺跟孙馨远发一千万库券,有海关的税作抵;毕庶澄这个小子只要发个帖子,把上海有势力的人请了来吃饭,当场叫他们认数目,谁敢不认?不认就拿机关枪扫他个娘的。你想,有了一千万,咱们什么事不好办?”

褚玉璞觉得他说得太容易了,但无论如何硬逼软商,一千万没有,两三百万应该是有的。结果弄得一文不名,毕庶澄多少是有责任的。

“你看,”张宗昌拿一个卷夹,使劲往桌上一摔,“这都是那兔崽子跟蒋介石来往的电报。”他问:“你说,阵前通敌,该当何罪?”

“督办吩咐吧!”

“你把这免崽子毙了!”

褚王璞不免迟疑。原来他跟毕庶澄以前的交情很深,自关外五站时期开始,便是形影不离的,但自二次直奉战争以后,情形不同了,毕庶澄自以为任何条件皆比褚玉璞优越,但地位却不如褚玉璞;尤其是褚玉璞当上了直隶督军,毕庶澄心里最不舒服。此外跟褚玉璞在赔钱、玩女人这两件事上,也常有摩擦;但无论如何,要叫他下手去杀毕庶澄,实在强人所难。

但他一想到自己,感觉就不同了。他在想,张宗昌知道他跟毕庶澄交情不浅,有意出这么一个难题给他,极可能就是试试他的忠心;如果设词推托这个任务,可能毕庶澄未死,他先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