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第4/8页)

「趙老爺,」尤書辦說。「姓朱的沒有找到。」

「到哪裏去了?」

「不是出京就是躲在別處,客棧的人說,他已經結清了房飯賬。」

「照這麼說,是不敢出面,其中大有文章。」趙士深又問:「窩單呢?」

「當然帶走了。」

正在談著,滕佑來訪,得知經過,不由得愣住了。趙士深不知他何以有此神態,將尤書辦打發了以後問道:「甚麼事為難?」

「今天『臺憲』問我,哪一天可以動身?我說必不誤欽限。如今看來一時走不成了。」

「怎麼會走不成?事情已經很清楚,與你毫不相干,你走你的好了。」

「話是不錯,可是我這一走,眾口悠悠,說我受了紀乘龍的賄,豈非不白之冤?」滕佑又說,「何況又是你分內的職掌,一定會有人說你包庇我,於你亦不大好。」

這下是趙士深發愣了:「我原以為既然人也走了,視同自己撤銷這一案,我們可以不管,現在可非辦個結果出來不可了。」他又想了一會說:「這樣吧,你欽命在身,公事要緊,還是照常動身,你的名譽我一定替你洗刷得清清白白。」

「好,承情之至。」滕佑拱一拱手,又問,「你預備怎麼辦?」

「我行文到慶雲縣,讓縣官把那吳升送來,看是不是就是來申請改注窩單的那個傢伙?還有一著,是傳紀乘龍到案來說明。這樣雙管齊下,真相一定可以大白。」

「妥當得很。」滕佑再一次道謝,「種種費心,謝謝,謝謝!」

正要告辭時,趙士深拉住他說:「我剛才想到,此案內幕,或許相當複雜,牽涉到慶雲知縣,亦未可知。我想請你留一封信給我。」

「是。」滕佑問道,「怎麼寫法?是拜託你為我洗刷?」

「不是寫給我,是寫給巡按。」

「喔,我明白了。那一帶是歸楊儀管。他,你不是認識的嗎?」

「可是沒有交情,還是得你出面。」

所謂「巡按」是指巡按御史,十三省每省一員,另外北直隸派兩員,南直隸派三員,宣大、遼東、甘肅各一員。巡按御史號稱「代天子巡狩」,權威極重,巡按之地,甚麼事都能管,大事奏裁,小事立斷,並奉頒尚方寶劍,倘有必要,可以先斬後奏。趙士深是怕此案牽涉到慶雲知縣,體制所關,必須由戶部行文吏部或刑部辦理,未免週折,如果由該管的巡按御史出面干預,那就省事得多了。

北直隸巡按御史兩員,以京城為界,分巡東西。慶雲縣歸楊儀管轄,滕佑切切實實寫了一封拜託的信,交了給趙士深以後,隨即就跟給事中孫珪出京,往廣西公幹。

這封信在趙士深備而不用,先直接派人傳喚紀乘龍到案,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是不是有一張窩單送了給滕佑老爺?」

「是。」紀乘龍說,「滕都老爺救了我一家,感激不盡,我覺得謝禮送得薄了。」

「是你直接送給滕都老爺的?」

「不是。託人送去的。」

「託誰?」

「託我們縣裏吳大老爺的家人吳升。」

「怎麼會託到他呢?」

「因為吳大老爺派吳升來跟我說──」

聽紀乘龍說明了送窩單的來龍去脈,趙士深覺得慶雲吳知縣不免藉故索賄之嫌,但整肅官常,不是他的權責,不想多事,只要吳升能夠到案,滕佑的嫌疑能夠洗刷,窩單改注的案子有了結果,他在公事私情上便都有了交代。

「我再問你,你送滕都老爺的窩單,滕都老爺不肯收,你知道不知道?」

一聽這話,紀乘龍大為訝異。「滕都老爺不肯收?」他搖搖頭,「我一點都不知道。吳升只告訴我說:滕都老爺託他代為道謝。」

這就顯見得有意侵吞了,只不知道是否吳知縣的指使?趙士深想了一下問道:「你們吳大老爺的官聲怎麼樣?」

「很能幹的。」紀乘龍又加了一句,「做事很有分寸。」

「怎麼叫做事很有分寸?你舉個例看。」

「譬如──」

看他遲疑的神色,可知有所顧忌,趙士深便鼓勵他說:「不要緊,我們只作為私下閒談,你說的話,我不會隨便告訴人家的。」

「我不是說吳大老爺的壞話。吳大老爺也算是清官,能拿的錢拿,不能拿的錢他決不拿,下手自有分寸。」

「好!我明白了。」趙士深又說,「本來可以放你回去了,不過還有點手續沒有了。你能不能在京裏住半個月?」

「趙老爺吩咐,我當然照辦。不過,我想請問,是甚麼手續?」

「有人拿你送的窩單改注過戶。原單要你照一照。慎重點的好。」

「是。」紀乘龍說,「我耽擱在打磨廠三義客棧,隨時聽信。」

接下來,趙士深的第二步行動,便是由山東司出公事,通知慶雲吳知縣,轉飭他的家人吳升到案候訊,說明與司法無關,只是部裏有件案子需要從吳升口中瞭解真相,請吳知縣代為墊發川資,由部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