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7/8页)
「你想不想知道她心裏想的甚麼?」
「她想的甚麼?」萬貴妃鄙夷地說,「反正疑神疑鬼,都是些下賤小人的想法。」
「不然。我給你看她寫給她兒子的遺書。」
這封遺書中,萬貴妃只有「痼」字不認識,但無礙於瞭解全文。看完以後,久久不語。
「你有甚麼感想?」
「只要她的兒子尊敬我,我心裏當然知道。」
「是啊!母慈子孝,一定之理。」皇帝緊接又說,「還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太后要親自祭一祭她。」
「喔!」萬貴妃似乎大出意外,「太后這麼看重她?」
「既然太后看重她,你也要體諒太后的意思,盡你的道理。」
「好了!」萬貴妃這一回倒很乾脆,「我跟著太后一起行禮好了。」
皇帝原來的意思是,太后致祭以後,皇后祭;然後萬貴妃率同其他妃嬪合祭。如今聽她的意思,不想單獨致祭,也就只好算了。
「再是立太子──」
「這不幹我的事。」萬貴妃搶著說道,「你別問我。」
這是不受商量的態度,皇帝頗為不悅,同時也有些擔心,怕她始終對淑妃之子存著敵意,將來風波不斷。
因為如此,一向優柔寡斷的皇帝,將建儲一事又延了下來。到得紀淑妃的喪禮告一段落,商輅將懷恩請到內閣,探問皇帝的意向。
「實在說不上來。」懷恩蹙眉答說,「皇上為來為去為萬貴妃,總希望她高高興興贊成這件事,免得將來跟東宮有隔閡。可是萬貴妃始終表示立儲是皇上的事,跟她無關。」
「那麼,萬貴妃──」商輅想了一下問,「她心裏到底有甚麼難解的結呢?紀淑妃之死,去了她的心病,而且隱然有託孤之意,如此用心,莫非還不能讓她感動?」
「是啊,大家也都這麼說,偏就不知道她到底還有甚麼芥蒂。啊,」懷恩突然想到,「這件事要託萬閣老。」
託萬安的事,是請他轉託萬貴妃的弟婦王氏進宮,打聽打聽萬貴妃心中那個難解的結。萬安欣然允諾。十天以後有了回話:萬貴妃一直致憾於「群小紿我」,尤其切齒於張敏。
這話輾轉傳到張敏耳中,憂懼莫名,終於作了一個很勇敢的決定,吞金自盡。臨死以前說了一句話:「萬貴妃不肯饒我,如今她應該消氣了。」
果然,萬貴妃算是消了氣,到得皇帝再一次跟她談立儲時,她終於說了兩個字:「好啊!」
※※※
舉行冊立皇太子典禮的前一天,太后召見皇帝問道:「你預備把阿孝交給誰去撫養?」
「皇后。」
「皇后這麼忠厚老實,能保護得了阿孝嗎?」太后又說,「從明天起,阿孝的身份不一樣了,出了事會動搖人心,你不能不謹慎。」
「是。」皇帝也起了警惕之心,「等兒子來籌畫個妥當辦法。」
「這樣吧,」太后斷然決然地說,「你把阿孝交給我。」
於是仁壽宮兼作東宮,太后將太子置於她的寢殿之後,親自教養,選了一個名叫覃吉的老太監教太子讀書。
太后交代:「除了坤寧宮,太子哪裏都不准去。」有一回皇帝想看看愛子,宣召到乾清宮,太后斷然拒絕:「要看,到這裏來看。」
又有一回,萬貴妃派人來面奏太后,說她娘家送來許多精緻點心,要接太子去嘗嘗。太后心想,許太子到坤寧宮,不許到昭德宮,厚此薄彼,會生誤會。因而決定讓太子去一趟,但秘密告誡:去一去,請個安就回來;在那裏甚麼東西都不要吃。
太子雖只七歲,已經非常懂事,平時也常聽宮女私下囑咐,要防備萬貴妃。所以到了昭德宮,看宮女捧出一盤熱騰騰的百果蜜糕出來,他搖搖頭說:「吃不下。」
萬貴妃信以為真。「現在吃不下,帶回去慢慢吃。」她又關照,「有紅棗蓮子羹,舀一碗來。」
蓮子羹來了,太子仍舊搖頭,端然而坐,並不動手。
「這蓮子羹,吃飽了也能吃,你怎麼不嘗一嘗?」
「我不想吃。」
「為甚麼?」
到底只是七歲的孩子,想不出如何飾詞搪塞。逼問之下說了老實話:「疑心裏頭有毒。」
這一下將萬貴妃的臉都氣白了,立即派人將太子送回仁壽宮,當天就氣得病倒了。「你們看看,七歲的孩子就這樣了。」她說,「等他做了皇上,我們萬家的人還有命活嗎?」
病勢不輕,經常暈眩,手足發麻。御醫連番奉召診治,卻都說不出病根何在。恰好宮中發現不知名的小蟲為患,螫人肌膚,要癢個半天,十分討厭。已封為「通元翊教廣善國師」,在西市建「大永昌寺」,逼迫居民數百家遷移的江夏奸僧繼曉,說宮中的惹厭的小蟲,是由「黑眚」所引起;萬貴妃的病,亦是「黑眚」作祟。如果不想辦法,還有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