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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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仗,軍威大振,人心大定。論功行賞,于謙加官「三孤」之一的「少保」,總督軍務。于謙固辭,景泰帝不允。

武臣之功,以石亨為首,由武清伯晉位武清侯;石彪亦由指揮同知升為都指揮僉事。此外加官晉爵,各為其功,京城裏彈冠相慶,一片的喜氣。但紫荊關外的太上皇卻正在受熬煎,連朝雨雪,白茫茫一片,不知道路在何處,虧得袁彬執韁、哈銘扶持,終於跟也先遇到了。

也先殺了一匹馬,請太上皇去喝酒。他經由喜寧傳譯,用一種幸災樂禍的口吻說道:「中國不會來迎皇帝回去了。如果中國派使節來,我可以送上皇回去。」

「你如果願意送就送,派人去通知,遣使來接我,不過徒勞往返而已。」

「我倒願意送,不過不是送到北京。」

「送到哪裏呢?」

「你的弟弟做了皇帝,而且已經規定好了,你回去仍舊是太上皇,沒有實權,對我沒有好處。」也先緊接著說,「我送你到南京,你在那裏做皇帝。」

這個想法,有點匪夷所思。太上皇便即問說:「送我到南京,就得先進居庸關,你有把握嗎?」

「我不進居庸關,我往西先到寧夏,由花馬池南下到陝西,入湖北,再沿漢水到長江,這樣一直往東,不就到了南京?」

「兜好大一個圈子。」太上皇問道,「逢關過卡怎麼辦?」

「有你在,他們敢不讓你過去嗎?」也先又說,「幫你弟弟的,只有于謙他們幾個人;大多數的,仍舊只認你是皇帝。」

太上皇有些心動了,只要到了南京,不怕北京不來接。不過這件事他要跟袁彬商量,因而暫時不作肯定的答覆,只說:「讓我回去想一想,明天告訴你。」

「好!」也先說道,「還有件事,皇后、妃子都在北京。我想送一個妃子給皇帝,一路陪著到南京。」

「呃,是怎麼樣的人?」

「是我最小的妹妹,今年十九歲。」

這也是讓太上皇動心的事。正在躊躇時,發覺跪在他身後的袁彬扯了扯他的衣服。太上皇會意了。

「多謝你的好意。這件事,我也要回去想一想,明天給你回話。」

第二天一早,喜寧來了,是奉也先之命,來討回話。皇帝前一天晚上,跟袁彬、哈銘商量過了,認為兩件事,一件也不能接受。天寒地凍,皇帝又不大會騎馬,這個大圈子不知道要兜到甚麼時候,而且各地守將如果拒而不納,又將如何?至於也先獻妹,明明是派來監視,這一來找機會脫出羅網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當然,回答也先的話,措詞是很婉轉的:「如今是冬天,一路雨雪載途,我又不善騎。回南京的計畫,不妨到春暖花開再說。」

「第一件事是從緩。」喜寧問道,「第二件呢?」

「你是說太師的令妹?」

「是啊!」喜寧揚著臉說,「人長得不壞。」

「冊妃是件大事,我不願委屈太師的令妹。等我到了南京,遣使來迎聘。」

「這第二件事,也是從緩?」

「是的。」

「兩件事,一件不辦!」喜寧突然變臉,手指袁彬,冷笑一聲:「哼!你小子出的好餿主意!你等著,叫你吃不了兜著走!」說完,氣鼓鼓地走了。

到了下午,也先派人來通知,傳袁彬、哈銘到他帳中,有話交代。袁彬、哈銘不敢不去,太上皇以為只是喜寧攛掇是非,也先把他們叫了去痛罵一頓,就會回來的。哪知一去去了一個時辰,猶未放回,心知不妙,急急趕到也先帳中。

闖進去一看,袁彬已經被縛,小韃子正在縛哈銘。太上皇大喝一聲:「幹甚麼?」

這一聲驚動了後帳的也先,出來問道:「皇帝你來幹甚麼?」

「我來找袁彬、哈銘。我不能沒有這兩個人,你要殺他們,不如先殺了我。」

說著,太上皇抱住哈銘。小韃子不敢連太上皇一起縛,手停了下來。

「好吧!好吧!我饒他們!把繩子解開。」

「你們謝太師不殺之恩。」

袁彬、哈銘都磕了頭。也先警告:如果再在太上皇前胡出主意,定斬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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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喜寧,不除了他。我們三個人的性命,遲早不保。」太上皇低聲說道,「你們看,有甚麼法子能除他?」

「乾脆,我一個拚他一個!」哈銘說道,「明天我去殺了喜寧,到太師那裏自首。上皇能救得了我最好,否則也就算了。」

「一定救不下來的。」袁彬接口,「犯不著硬拚,慢慢兒想辦法。」

海闊天空地胡想了好些不切實際的主意,漸漸歸納出一句總話:借刀殺人。下來該研究的是:借誰的刀,怎麼借法?

經過連日密議,辦法已經想好了,但需要等一個人病好。此人名叫高磐,是個錦衣衛的百戶,被俘以後,擢來供太上皇使喚。不想受寒致疾,要等他病好復原,才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