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瓷器泡沫(第2/7页)

即便存在上述消极面,中国瓷器的所谓“五谛”,有助于解释它们为何在西方艺术市场上享有盛名。第一谛:欣赏中国瓷器的外观和功能,无须掌握特别知识;第二谛:年代本身,即增添了中国瓷器的威望。中国把黏土和金属矿石转化成迷人物体的历史,比所有其他文明都更为悠久(直到18世纪,欧洲人才最终搞明白制造瓷器的秘密)。早在商代(约前1600—前1046),中国的陶工已经烧制出一种特别的黏土,并在其成品上施釉,创造了今日专家所称的“原始瓷”。之后的秦朝和汉朝(前202—220),中国人不仅制造了坛坛罐罐,还大规模生产制造了真人大小的陶质兵马俑。很快,自唐代始贯穿宋代,各种专门瓷窑被指定为“御窑”。其特权之一是,在御窑生产的花瓶上可以描绘凶猛的四爪龙形象。而级别稍低的贵族只能使用三爪龙图案。

总而言之,以各种客观标准看,中国陶瓷形成了世界范围内最早的珍贵文化商品。1000多年以前,中国已经建立了横贯亚洲和中东的市场,随后是非洲和西欧。而且,中国的陶工还根据外国买家不同欣赏品位制造特别器皿。“瓷器”(china)一词,之所以象征一个国家,并代表了世上最值得尊敬的订制出口商品,原因正在于此。

在此可增加两谛。第三谛:除了陶瓷雕塑艺术,绝大多数瓷器属于可携带艺术品,在军事行动中,可轻而易举地攫取。在外交包裹中仔细包装,也很容易出口。这有助于解释1860年圆明园遭劫掠,以及1900年紫禁城被占领后,中国瓷器如何像洪水般涌入西方国家的首都。第四谛不如其他几谛那么明显:18世纪末以来,伦敦、巴黎和纽约的主要拍卖公司,均对拍卖价格予以记录。意味着收藏家可以持续监视所持中国瓷器的现金价格变化。事实上,为区别不同釉料,拍卖图录已演化出一种特别的行业术语(比如青瓷、开片或郎窑红)。很快,收藏家们关注起自己喜欢的时期。一个世纪以前,最流行的是清代(1616—1911)的一种多彩瓷,尤其是康熙皇帝时期制造的精致器皿。康熙是清代最有意思的统治者,在位时间漫长,但是品味变幻无常。清代黑釉瓶曾因其精美纹饰备受珍视。然而,近几十年来,收藏家们已转而青睐更简洁、单纯、年代通常更久远的白釉、黄釉瓷器,特别是那些由宋代官窑制造的器物。

第五谛:中国瓷器风靡一时,与19世纪美国企业大亨的崛起不期而遇。大亨们忧虑自己的社会地位,发出了崭新的需求呼吁。暴富者及其家庭向室内设计师或装潢师寻求专业建议,将居所装扮得充满浓郁的富豪氛围。20世纪伊始,似乎很少有藏品能像康熙青花赏瓶或敞口罐那样,它们既能吸引观者,又能借以展现收藏者的内心世界。把它们敬放纱幔展台或特制展柜时,特别能表现出那种意境(更有甚者,早在三千年前的风水学中,中国就有了期盼与周边环境和谐共处的生活理念,提出了五行相生原则:金、木、水、火、土,并将其运用于家居设计)。

这种现代西方收藏观念盛行于世,1900年前后,出类拔萃的古董商杜维恩兄弟,在其位于纽约第五大道商行的橱窗中,将中国瓷器、家具和挂毯一并展示。(橱窗内的新奇光电照明也使人眼前一亮。)约瑟夫·杜维恩不久后继承叔父、兄弟和堂兄弟的衣钵,成为其家族公司乃至其所处世纪的著名艺术经销商,几乎支配影响了其客户家中的内部装饰设计。2007年,《伯灵顿杂志》的一篇文章谈道,1915年,亨利·克雷·弗里克向杜维恩支付了500万美元,用于购买诸如壁炉架、法国家具和中国瓷器之类的东西,并为其拥有的法国画家琴·奥诺尔·弗拉戈纳尔的系列绘画提供珠联璧合的装饰物。约瑟夫爵士(他于1919年获此头衔)一旦看到谁家客厅有壁龛,总会千方百计地把上面摆得满满当当。

在美国镀金时代,许多豪宅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由于那里存在大量空空荡荡的壁龛,中国瓷器成为高档起居室的一种标准配置装饰,也就不足为奇。如我们之前所述,自18世纪90年代开始,美国商船常常满载中国的外销瓷器从广东返航。其中最流行的是姜罐、大盘子、茶壶和赏瓶。然而,在之后的几十年里,亚洲瓷器不仅成为一种新奇装饰,也成了一种投资。随着与远东之间贸易活动的增多,西方对中国和日本的古代艺术品,也变得越发痴迷。1851年,在伦敦水晶宫举办的世界博览会大获成功,引发形成了19世纪的世界博览会现象,进而使西方对东方的痴迷愈演愈烈。伦敦世界博览会仅举办了5个月,吸引的观众有600万之多。随后再度上演的世界博览会活动同样大获成功。首先是伦敦(1862年),之后是巴黎(1867年)、维也纳(1873年)、费城(1876年)、重返巴黎(1878年和1889年)、芝加哥(1893年)和圣路易斯(1904年),加之其他几个举办地。在每次博览盛会上,美国观众都充满好奇。他们怀揣美元,不但仔细观察其他西方国家的工艺品,也对主题馆陈列的新奇有趣的亚洲艺术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