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铁轨上的艺术(第5/7页)

弗利尔注意保持低调,过去他就是靠这个策略获得了生意老伙伴弗兰克·赫克的信赖。弗利尔在北京的目标,是所谓的“鞑靼城”。那片街区已是摇摇欲坠,挤满了古董店。他在那里的酒店租了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套房。他对卖家们解释说,自己只是一个小买家,为一家美国拍卖公司进货。“除了两三个可靠的美国人,我不允许任何向我推销东西的人到酒店里看我,”他对赫克说,“以免客人们进入那家又大又气派的酒店(北京六国饭店),摸清我的计划。”在随后的一封信中,弗利尔补充道,起初,他希望在北京找到唐、宋以及元代的早期绘画代表作,结果使他大喜过望:“在中国期间,如果我拿到了上述朝代绘画大师的6幅代表作,我就会认为自己极其幸运了。但是事实上,我在北京拥有的东西,已10倍于那个数字。”总之,“那个数字,远远超过了加利福尼亚州的收藏!”

弗利尔还向赫克报告说:“此行来去匆匆,我对古老的中国只算是走马观花。但是,它印证了我以前从其他不同渠道获得的印象……与中国相比,日本仿佛只是一个仿真娃娃!”此后,他决定大幅度扩展旅行范围。1910年至1911年期间,他完成了最后一次亚洲之旅。与中国朋友和美国外交官商量后,他准备独自前往中国内地探险,有火车时乘火车;无火车时,在合适的向导和脚夫协助下,利用马车或驮队。他的主要目的地包括古都开封和洛阳。那两座城市虽然没有供外国人居住的客栈,却都有外国传教士。弗利尔此次探访了龙门佛教石窟,成为最早抵达的西方人之一。那时,龙门石窟仍是一处土匪与低能政府军刺刀见红的战场。

人身危险无处不在。弗利尔在日记中写道:“在路上,我的摄影师遭遇了石头攻击,右眼受伤严重……现在,伤口的缝针露线,又让他惊奇不已。我的厨师睡觉时也紧握我从北京购买的崭新面包刀……那位摄影师从不睡觉。昨天晚上,当寺庙外面有猫咪号叫时,我的仆人哭泣起来。看来,如果土匪的力量强过我的护卫,我就应该钻入卷起来的吊床里面。”

人们不得不佩服弗利尔的精力和奉献精神,同时也惊讶于他的胆大妄为。清王朝已摇摇欲坠,而龙门石窟又位于北京西南遥远的丘陵深处。带着精美餐食,并在担架手、30名随从,以及一位手持孔雀羽毛的向导的陪同下,弗利尔的行程算不上艰难险阻。当时,龙门地区深受鸦片瘾君子土匪侵扰,弗利尔终于抵达那里时,他的中国向导谨慎地给他派了一名武装警卫。起初他认为此举只是礼貌,直到地方政府逮捕并拷打了两名凶杀嫌犯时,他才深感震惊。

那天晚上,弗利尔正准备入睡,却被警卫的枪声惊醒。警卫解释说发射的是空包弹,目的只是驱赶土匪。弗利尔要求他们别再开枪。第二天早上,弗利尔发现,警卫只是表面服从了命令,他们已悄无声息地割断了强盗的喉咙,尸体就躺在弗利尔的门口。弗利尔坐上一顶轿子,以大无畏精神游览了著名的龙门石窟。艺术史学家海伦·内贝克·汤姆林森大量引用了弗利尔对龙门石窟的描述:

一条狭窄、水流湍急的河流,把龙门两旁的山峰一分为二。在从水面陡然升起的山崖上,开建了成百上千的庙宇、洞窟。龙门石窟有成千上万最精美的佛教雕像,皆从山岩中雕刻而成,高度从5厘米至18.3米不等。神像周围环绕着飞天、花卉、卷云和其他图案,也都刻入山石。所有那些雕像都完成于一千五百年前。雕塑家离开之后,大自然使它们的线条和色调,变得柔和,成为雕塑杰作……我浑身颤抖,激动不已,像白痴一样瞠目结舌……我不是在夸大其词!那些艺术杰作至高无上,使人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目不转睛……

弗利尔对龙门佛教石窟感到震惊,神思飞扬。同时,他也遇到了麻烦。离开北京之前,他曾与美国领事馆接触,安排出口一些大型石雕。他对赫克说,他“为此感到羞愧,开口请人帮如此大忙”。但是,事实明摆着,他知道,要得到龙门石窟的东西,“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他也知道,在龙门石窟,他的保镖卫队,也会偷窃他似乎喜欢的东西来博取他的欢心。在提供给他的许多战利品中,有的来自土匪抢劫,有的来自古董商的其他代理。如此说来,弗利尔该如何行事?海伦·汤姆林森描述了他的进退两难:“他是否应该抓住机会,通过保护所得文物为自己的举动辩护,使它们教育成千上万的美国人?还是该正直地协助中国政府,阻止其艺术遗产大批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