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龙门石窟之殇(第5/9页)

然而,史克曼是个学习高手。美国学者欧文·拉铁摩尔是一位中国通,他描述的一件逸事证明了那一点:“今天早上,史克曼与一位古董商在一起,那位古董商一口回绝他的出价。然后日本人派来一架飞机解决了问题:史克曼向古董商抱歉,称自己很忙,要搬家,有许多包裹要打;同时,他一脸忧虑地抬头看看天空——于是,古董商调整了价格。”

福开森(John Calvin Ferguson)是史克曼人生中的另一位贵人。他是卫理公会教派传教士、文物鉴赏家和新近开放的北京故宫博物院的顾问。福开森的关系网中有许多军阀和官员,他们都迫不及待地出售一些重要收藏。福开森在信中对史克曼大加称赞,称他聪慧、勤奋,对老一辈学者建议研究的中国书籍欣然接受,并且“风度翩翩”。史克曼在中国停留了四年。其间,他足迹遍及中国北方的大部分地区,拍摄了大量照片。他探访村庄庙宇,延续自己对佛教艺术的学术兴趣。慧俊是史克曼信赖的助手。在他的陪同下,史克曼经常外出,一走就是六个星期(后来,那位助手被日本人绑架杀害)。

20世纪30年代,北京的国际社会光怪陆离。对此,史克曼的朋友们有过描述,包括传记作家乔治·凯茨的《丰腴年华》、牛津大学的极乐鸟哈罗德·艾克敦的《一位唯美主义者的回忆录》(在伊夫林·沃的小说《故园风雨后》中,他作为安东尼·布兰奇而名垂千古)。正是在北京,艾克敦与史克曼建立了终生友谊。他的部分中国藏品,至今仍在堪萨斯城收藏。对年轻的同事史克曼,艾克敦给予了概括,称其是所有中国物品的鉴赏家:

一天中的最好时光,是史克曼走进屋子,怀里抱着他发现的一些珍宝。当然,他总是在发现珍宝,从周代青铜器到玉蝉。那真是堪萨斯城博物馆的齐天洪福。我对他的正直诚实感到惊奇。任何其他人,只要对那些东西带有如此强烈的个人激情,都会将它们据为己有。可堪萨斯城怎么就能道高一丈呢?在史克曼手里,那些东西宛如沉睡中的公主,被白马王子的吻从梦中唤醒,显得容光焕发。他抱着它们,回到北京协和胡同里的爱巢,如同携带新娘步入圣坛。在那些婚礼中,我常常有幸成为伴郎。但是,短暂蜜月过后,它们被送走,到密苏里州展厅的玻璃展柜后面再次入睡。

堪萨斯城著名的《文昭皇后礼佛图》浮雕,是一个经常被人提及、令人不快的故事。在兰登·华尔纳与史克曼的一系列通信中,也谈到了那件事。他们之间的通信一直躺在华尔纳所在哈佛大学和史克曼所在堪萨斯城的档案馆里。1931年秋天,当史克曼第一次来到龙门石窟时,那两幅2.74米宽(皇后)和接近3.96米宽(帝王)的浮雕,仍在宾阳中洞里面完好无损。史克曼在龙门待了一个星期,委托人制作它们的拓片,记下了大量笔记。1932年末,他开始在北京古董商的店铺里见到龙门石窟的碎片:“一只只单手、头像碎块、浅浮雕佛龛装饰和铭文碎块。”

到了12月,史克曼找到了北京国立图书馆馆长、古物保护委员会成员袁同礼。“我告诉他龙门石窟的状况,请他在权限范围内保护龙门石窟。他回答说:如果外国人不停止购买雕像碎块,破坏将会持续进行。对此,我的答复是:实际上,据我所知,没有外国人试图购买任何雕像碎块或碎片……除非它们在北京的市场上出现。到了那时,再想控制走私会是白费工夫。从另一方面讲,在龙门石窟阻止掠夺其实极其容易。此时,我提出建议,从对中国艺术感兴趣的外国人中筹款,在龙门石窟部署一些警察。袁先生说那种帮助没有必要。”另一封来自袁同礼的信问道:“找出那些收留龙门石窟雕像店铺的名字,对你来说是否过于麻烦?政府正在采取措施,从源头制止肆意破坏,如果你能向我提供那些信息,我将对你特别感激。”史克曼拒绝向他透露古董商的名字(袁同礼后来在对美国所藏中国艺术品进行核查、记录方面成了一名先锋)。

1933年3月,在当地一位官员和哈佛大学学者威尔玛和费正清的陪同下,史克曼再次访问了龙门石窟。他回忆道:“在许多公元500年至525年的早期洞窟中,雕像的头部不见了。在有的地方,墙上和佛龛中的整个雕像被砍掉。《文昭皇后礼佛图》浮雕的大部分,以及几个人物头像已不翼而飞。”

1934年1月底,史克曼向华尔纳报告说,伯查德已买下《文昭皇后礼佛图》1933年消失的两个女性头像。“那时,我们开始听说,越来越多的浮雕碎块正流入市场……经过与伯查德博士仔细讨论,我们决定,尽我们所能收集该浮雕的碎块。我们的目的,是保护那尊北魏最佳典范雕塑的安全,尽可能对其进行保护,使其接近完整。向中国政府报告此事已为时过晚,破坏已经造成……显然,无论龙门石窟还遗留了什么,那尊浮雕在原址的价值已经丧失。因而,尽我们所能收集其全部碎块,用我们掌握的资金对其进行认真修复,似乎成了我们能够提供的最大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