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尔·塞拉西(第3/10页)

然而发生了一件事。两条可恶的吉娃娃狗像两只蚊子那样肆无忌惮、不怀好意地闯了进来。它们朝我奔来,想嗅出我是朋友还是敌人。但是它们在半途突然站住了,尽管我和它们之间并没有一个布雷区。它们站在原地不动,在充满疑虑的气氛中默默地盯着我。陛下注视了一下它们,又注视了一下我,变得十分严厉。终于他以十分缓慢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在皇帝的宝座上坐下,显出在贡德尔地区时所具有的冷酷无情的权威性。柔软不见了,温顺消失了。很快就一目了然,他绝不会对我表现热情,也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他是王中之王,而我恰恰是他的狗所不喜欢的人。“讲吧!”他用低沉而嘶哑的声音说道。在秘书的抗议声中,我开了录音机,请求陛下用法语回答我的问题,因为我不信任翻译。秘书愤怒地颤抖着。陛下一眼也没有瞧他,只是举起弯曲的手指,让他别做声。噢……上帝啊!我发誓,我想用一句友好的话,诸如能表达民族内疚感的话来开始我们的交谈。但在我的面前,马上浮现出在贡德尔发生的那些令人绝望和心酸的情景: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穷人把手伸向被狗群和兀鹰争相吞食的五脏六腑,而荷枪的士兵对他们拳打脚踢。人们为了得到一张价值240里拉的皇帝的纸币而奔跑、互相践踏和残杀。我的第一个不耐烦的,又不太礼貌的问题也就脱口而出。谈话持续了一小时多。陛下喘着气,不断地停顿,困难地回答我的问题。另外,他往往理解不了我转弯抹角向他提出的问题,也许因为他并不像他自吹的那样懂得法文,也许因为老人的脑袋抓不住要领。我不得不重复我的问题,忍受他的怒气,这怒气时而成为侮辱。“您去学习吧!您去学习吧!”我该学习什么呢?学习高雅的举止和虚伪呢,还是学习帝王们不懂的种种事情呢?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时,他终于害怕了。这是个有关死亡的问题。陛下不喜欢“死”这个字。他太害怕死了,但他却轻而易举地叫别人去死。为此他火冒三丈,狠狠地把我撵走了。

当采访记发表时,他更是怒不可遏。为了更好地解释他所说的话,我觉得有必要在他的答话中穿插些情况和看法。显然,这些情况和看法不可能是奉承讨好他的。他怒气冲天,由此招来了威胁、官方与非官方的抗议,和使埃塞俄比亚驻罗马大使以及意大利驻亚的斯亚贝巴大使也卷入进去的外交纠葛。我不准备引证埃塞俄比亚的意大利侨民对我的指责,他们担心由于我的过错而导致皇帝进行报复。在埃塞俄比亚的大多数意大利侨民是以怀念的心情谈论墨索里尼的,他们对我没有太多的好感。他们的责备是不友好的。我更愿意引证那些热情地告诉我,最好在陛下升天之前别再踏上埃塞俄比亚土地的人的信件。他们劝我说:“我请求您,听从我的建议。”

我了解这一建议。我同小杜瓦利埃[9]会见之后,从海地就收到过这样的建议。“我请求您远离太子港。如果您再到那里的话,他们将会杀害您。”暴君最使人恼怒的特征是缺乏想象。下面的访问记要表达的也正是这一点。海尔·塞拉西现已成了一具骷髅,谁知道被埋葬在何处。事实上,他的将领们终于向他发动了一次出色的政变。他在当俘虏时因年迈而死。

奥里亚娜·法拉奇(以下简称“法”):陛下,自从我见到那些穷人追逐在您的后面,为了得到价值240里拉的一张纸币而互相厮打的情景时起,有一个问题一直使我感到不安。陛下,您在向自己的臣民施舍时有什么感觉?在他们的贫穷面前,您又有什么感觉?

海尔·塞拉西(以下简称“塞”):穷人和富人是一直存在的,将来也会永远存在。因为有劳动的人和不劳动的人,有愿意挣钱的人和愿意无所事事的人。劳动的人、愿意劳动的人不会是穷人。我们的创世主把我们降生到世上时,我们都是平等的,这是事实。当人们生下时,既不是富人,也不是穷人,这也是事实。生下时,大家都赤身裸体,一无所有。后来,由于各人应得的报偿不同,有的致富,有的变穷。是的,朕也知道散发钱是无济于事的。为什么呢?因为解决贫穷的唯一办法是劳动。

法:陛下,我想肯定一下我是否正确地理解了您的话。陛下,您的意思是说穷人应该受穷吗?

塞:朕说的是穷人之所以受穷,是因为他们不劳动,也不想劳动。朕说的是财富应靠辛勤劳动挣得。朕说的是不劳动者不得食。现在朕得补充说,挣钱的本领取决于个人。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不幸和命运负责。期待帮助像礼物一样从天而降是不公正的。必须因功而得到财富。劳动是我们创世主的圣训之一!您知道,施舍……